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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六


  过不多久,那老婆婆把饭端了出来,还有一大盘热腾腾的兽肉,说道,“委屈你们吃点剩饭,幸好我这老伴昨天打了一只獐子,饭若不够,你们就多吃一点獐肉吧。”

  那老汉道:“咱们还有几斤老酒,你也暖它一壶拿出来吧。”

  江海天好生过意下去,说道:“遇难之人,但求果腹,于愿已足,怎敢厚扰?”

  那老汉道,“相公不必客气,晚上山风很大,吃一点酒可以御寒。”

  江海天本来不会喝酒,但在主人盛情邀饮之下,也只好干了几杯。那老汉陪他喝酒,一面问他遇盗的情形,江海天不善说谎,幸得欧阳婉替他编了一套说词,搪塞过去。江海天心里想道:“饱读诗书的官家女子,果然编起谎话来也要比常人高明得多。”

  但他却一点也没想到,欧阳婉日间对他说的遇盗故事,也是一套早就编好了的谎话。

  吃饱之后,欧阳婉随那老妇人进去,过了一会,换了一套新衣服出来,倒也很合身材,越发显得容光艳丽。那老妇人一手拿着一个茶壶,一手拿着一盏油灯,说道:“相公不要见怪,我们穷人家没有多余的地方,只好委屈你们在柴房里暂住一晚,好在你们是兄妹,不必避嫌。”

  江海天甚感尴尬,但也只得连声道谢。

  那老妇人将柴房打扫干净,又搬来了一张席子,一床棉被,说道:“惭愧得很,我们穷家只挪得出一床被盖,姑娘,你将就用吧。相公,你要是觉得寒冷的话,可以生火取暖。这一壶茶留在这里给你们喝。”

  老妇人走后,江海天与欧阳婉两人相对,甚觉不好意思。好在欧阳婉倒是神色坦然,渐渐江海天也没有那么窘了。

  欧阳婉忽地微笑问道:“江、江大哥,多承相救,我还未知道你的家世呢,你,你家里有些什么人?做的什么营生?”

  江海天道:“我家里只有爸爸妈妈,还有外婆和我们同住,一共是四个人。我外婆有点产业,我们住她的屋子。”

  欧阳婉笑道:“没有旁人了吗?嗯,这样说,你是尚未娶亲的了?”

  江海天面红过耳,说道,“我今年才满十六岁,早着呢。”

  欧阳婉又笑道,“照我们乡下的习惯,满十六岁就算是大人了。真巧,我也是十六岁,比你家人口更少,只有爸爸妈妈,别无他人。”

  江海天更不好意思,忽觉舌尖苦涩,心头烦躁,皱了皱眉,欧阳婉说道:“江大哥,你,你不舒服吗?”

  江海天道:“我不会喝酒,想是酒喝得多了。”

  欧阳婉拿起碗来,就给他倒了一碗茶,嗅了一嗅,说道:“这茶好香,想是雨前茶,你喝下去,可以解酒。”

  欧阳婉捧着茶笑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,茶碗几乎要碰到他的唇边,软语绵绵,真是说不尽的温柔体贴。江海天心头一荡,手足无措,连忙退后两步,接过一碗,咕噜噜的就仰着脖子喝了个尽,果然觉得一股甘香,沁入肺腑,有说不出的舒服。

  欧阳婉打了个呵欠,低声说道:“江大哥,我可想睡了,你呢?你睡在哪儿?”

  江海天道:“我不睡,我给你守夜。”

  背转了身,面对着门,盘膝而坐。只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,欧阳婉自言自语道:“穷人家难得做一件衣裳,这新衣可不要把它弄脏皱了。”

  不看可知,那是欧阳婉正在把新衣脱下。

  江海天弄得呼吸紧张,面红耳热,目观鼻,鼻观心,连忙做起吐纳功夫,说也奇怪,他静坐一会,反而觉得心头愈来愈烦躁,想要导气归元,真气竟不能入丹田,渐渐,血液也像向头部涌上。

  再过一会,情形越发不妙,小腹隐隐作痛,视力渐渐模糊不清,江海天大为吃惊,猛地“啊呀”一声,便跳起来,拔出宝剑。

  一回头,只见欧阳婉也跳了起来,叫道:“江大哥,你干什么?”

  江海天要是稍微留神的话,当可瞧出欧阳婉这一跃而起,实在是矫捷之极,而且目光中也充满杀气!但江海天这时正是心烦意乱,为了这意料不到的变故而愤怒不堪。

  欧阳婉见他宝剑出鞘,心中也着了慌,暗自想道:“可要糟了,他的内功竟比我预料的还强。”

  正在不知所措,只听得江海天怒声叫道:“这对老夫妇不是好人,我着了他们的道儿了!那酒中有毒,我要抓着他们,迫他们交出解药来!”

  江海天只料是酒中有毒,哪知欧阳婉给他斟的那碗茶,毒性更为厉害!

  江海天目光一瞥,见欧阳婉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粉红色的衬衣,愤怒之中他也还知道羞愧,连忙回过了头,说道:“你不要害怕,有我在此,他们决不能害你!”说罢就像一阵风地冲出柴房。

  欧阳婉忐忑不安,想要逃跑,又怕功败垂成,若不逃跑,又怕江海天瞧出破绽,她犹疑了一会,心中想道:“这傻子还未有丝毫疑心到我,我不如再待一会,反正毒已发作,料他也不能支持得多久。”

  过了一会,只见江海天气冲冲的又跑回来,宝剑一挥,把一块木柴斩为两段,恨恨说道,“这对夫妻果然不是好人,他们已经跑了!哼,哼!要不是做贼心虚,他们怎会逃跑?”

  欧阳婉打了个颤,心道:“幸亏我没有逃跑。”

  灯光虽然不很明亮,也照见了欧阳婉那满脸惊惶的神情,江海天连忙将宝剑还鞘,赔笑道:“对不住,我的样子很凶吧?吓了你了。我只是恼恨这家主人,与咱们素不相识,无冤无仇,不知为何要下毒手,真是岂有此理!”

  欧阳婉轻轻吁了口气:一块大石从心上放下,但她脸上仍是一副忧虑的神情,说道:“你对我这样好,样子再凶,我也不会惊恐的。我只是为你担心,哎呀,这毒药很厉害吧?你觉得怎么样了?没有解药,如何是好?你、你的脸上都已现出黑气来了!”

  江海天反而安慰她说,“你不必为我害怕,毒药虽然厉害,还不至于就要得了我的命!”

  欧阳婉留心看他神色,只见他盘膝而坐,将中指一挺,指尖忽地裂开,一股银针似的水线突然射了出来,登时酒气熏人,欧阳婉好生惊异,心道:“我的师父也没有这样深湛功力,幸亏我没有鲁莽从事。”

  原来江海天默运玄功,将毒酒迫得聚在一处,从指头上射出来。

  正在欧阳婉内心战栗的时候,江海天却忽然现出惭愧的神情,站了起来,对欧阳婉道,“我的性命大约可以保持住了,只是却不能不向你深深抱歉!”

  欧阳婉吃了一惊,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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