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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零零


  又是一怔,邵真轻声细语道:“洛阳,我仿佛对它很熟悉……但是……”

  他用力甩了甩头,道:“我想得头痛了,我记不起来啦。”

  盯视着他,琴姑娘安慰道:“别着急,待我为你治好双眼之后,再到洛阳找‘女华陀’恢复你的记忆,那时你一切都可以想起来了,不是么!”

  “是的!”

  一股浓浓的希望以及一股浓浓的喜悦填满邵真的心房,他在期待着,深切的期待着那天到来,噢,那将是多么令人高兴的日子啊!

  他低着声,但却掩藏不住他的欢愉与兴奋,道:“那天的到来,我就是我了!”

  白花花的雪片,像鹅毛,在空中飞舞着,乱飘着。

  放眼大地一片无垠的银白,好漂亮好漂亮哦。

  哦,已是隆冬了。

  “光阴似箭啊!”

  邵真如此叹息飞逝去的日子,好生的快,三个月的日子已成了昨日黄花。

  邵真在雪中踌躇着。

  他如此当然不是在欣赏雪景,事实上他的双眼还被一层白布包裹着,他只是午醒后感觉到万般无聊,到外头的庭院散散心罢了。

  他嗅着冷冰冰的空气,这使他沉闷的心胸感到舒展,他静听雪片坠地的声响,这又使他觉得大地有生气。

  他负着双手,踱着方步,看起来是那么一股子的洒脱味道。

  可是,再仔细瞧瞧他依然滞留有些睡态的脸孔,却又是一片的肃穆、阴霾和沉闷。他在想着什么吗?

  是的,他在想侯爱凤,“剑中宝”和“大憨侠”。

  这些日子来,每当午夜梦醒,便要情不自禁勾起往日愁肠。

  他料想侯爱凤是凶多吉少了,一旦落入“六魔煞”那般凶残之辈的手里,她不被凌辱而死吗?

  每忆及此,邵真便怒发冲冠,悲愤填膺,痛不欲生。

  他想起自己这条命是侯爱凤帮自己捡回来的,而自己却不能帮她挣脱魔掌,让她几番吃苦受难,终至落入歹人手里。

  他无时无刻在痛恨自己的无能而自疚自己的疏忽。他总觉得要不是自己把她一个人撒在客栈里,她怎会被“六魔煞”那些鼠辈抓去!

  他想起在茅屋的那段日子,有欢笑,有眼泪的日子,尤其一想起她那段甜蜜蜜的一吻,邵真真是心痛如绞,久久不能自己。

  他也时常会想起他不曾看清他们的面孔,而却为他杀身殉命的“大憨侠”和“剑中宝”。

  他和他俩不过是萍水相逢,而“大憨侠”和“剑中宝”却对邵真推心置腹,以致于肝脑涂地,捐躯殒命,这债,何等的沉重啊!

  每每想到这里,邵真便要哀伤欲绝,痛不欲生!

  正当邵真沦于愁绪万转,愁肠百结之时,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盈的娇喊:“吴兄。”

  轻哦一声,邵真转过了身子,道:“琴姑娘。”

  “吴兄,你又在想什么了?我一连叫你好几次你都没听见哪!”

  随着娇滴滴的声音传来,一名身裁窈窕,模样儿可人的姑娘走下了阶梯——正是小琴。

  她的身后跟着一名年龄相仿的俏丫头,她提着药箱子。

  拂去鼻尖的雪花,邵真从容道:“我想,大概是我太用心听雪片坠地的声音了吧。”

  仰起俏脸庞望望空中,小琴娇笑道:“雪片坠地的声音很轻微,你也喜欢听?”

  耸了一下肩,邵真道:“我看不见,我只好用听的了,是不?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

  忍住笑,小琴道:“雪早就不下了呀。”

  “噢……”

  猛一愣,再细心听听果真雪停了,邵真不禁难为情,想不到自己搪塞之言不拆自穿,一时竟也接不上话来……

  “这回你可赖不着了。”

  小琴娇声笑着,显然她和邵真很熟络了,她睨着美眸,噘着小嘴道:“告诉我,你在想什么?”

  莞尔一笑,邵真反问道:“你以为我在想什么呢?”

  眨了眨眼帘,小琴娇笑道:“我猜哪,八成儿你又在想,侯姐姐了,对不?”

  脸色一黯,邵真道:“我想她是凶多吉少了。”

  “吴兄,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!”

  小琴凝眸道:“家母曾为她相命,侯姐姐决不是凶死之辈,吉人自有天相哪,你何用耽心呢?”

  摇了一下头,邵真苦涩的道:“相命术再准也不过是臆测之言,它究竟不是事实啊!”

  跺一下脚,小琴似乎有些不高兴,她努着嘴几道:“你怎么不相信家母的相命术呢?我跟你说过家母的相命术很准很准呢!”

  不知道她是在有意在安慰他,还是当真坚持她娘的相命术。

  邵真也不想去拂逆她,只是默默的垂下头,不发一言

  似乎不忍看他那副模样,小琴走近他轻声道:“吴兄,侯姐姐被‘驱蛇魔煞’那么厉害的蛇咬着都没有死,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她一定安然无恙的……”

  一提起“驱蛇魔煞”,邵真禁不住浑身怒火中烧,他咬牙,他切齿,他紧握着双拳,怒不可遏的道:“‘六魔煞’,我会把他们的肉一块一块的撕下来!”

  看到他那副神情,小琴轻声道:“吴兄,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?‘六魔煞’迟早会偿命的。”

  轻抚着环目的白布,邵真轻声叹息道:“只是这两只眼睛瞎苦了我,否则我早就……”

  言下之意不胜悲切!

  见他那副歉苦神情,小琴无限歉疚道:“吴兄,原谅我至今仍不能让你重见光明,我,我很抱歉!”

  “不,琴姑娘,请你不要这样说,这样只有增加我心中的不安。”

  邵真连忙道:“我给你添的麻烦太多了,而你给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是何其的多,你的自责只给我太多的不安,甚至于痛苦,要是我能够看见你的话,相信三个月前的你和今天的你一定消瘦了不少,我无法说出我心中对你的感激,我更不知如何的来报答你,真的,我……”

  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,小琴灼灼的逼视他道:“我们都不要再说这些好吗?”

  邵真欲言又止,一声轻叹,俯首不语,他发现:他一直欠人家的债——人情债。

  仰首望了一下穹苍,小琴扯紧了绣花衣领,柔声道:“外头有些冷,我们进去好么?我们必须换药了。”

  说着,伸出纤纤玉手,带引邵真入房里去……

  厢房里,邵真端坐着,小琴小心翼翼的为他解下眼上的白布,当白布被拿开之后,现出的是一层黑色药粉敷在邵真的双目上,婢女端上一碗清水,小琴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沾湿了以后,然后轻轻擦试邵真的两眼……

  她显然是非常小心而且仔细,她全神贯注着一点也不敢分心,她显得很熟练但却很缓慢的轻擦那层薄薄的黑色药粉,每当她擦了两下,白布被沾黑以后,便把白布浸入碗里的清水,但只见那黑色药粉一浸入碗里的清水,立即化为乌有,显然那碗里的清水并不是单纯的白水而已。

  小琴如此反复的擦拭着,但速度着实的缓慢,仿佛快了会弄痛邵真的眼睛。这工作看来一点也不繁重,而且简单极了,但它事实上是一项具有高度技巧与非常耐心的工作——那黑色药粉具有强烈的渗透作用,所以它虽敷在眼皮上,实则药力,深入眼睛内部里去,但如果不小心被弄散在面部上,也会渗入肌肤里去,那就造成了不对部位下药了,这不打紧,黑色药粉是主治眼疾,但一旦渗入其他肌肤里去的话,反使肌肤腐蚀糜烂,后果堪虞!

  是以,小琴决不能大意,一不小心,就有可能在邵真那张俊美英挺的脸庞印上个疤,那才真糟!

  当小琴擦净邵真的左眼时,几乎费了半个时辰,而她也累得香汗淋淋了。

  丫鬟看得过意不去,张嘴道:“姑娘,让奴婢来为公子擦拭,你休息吧。”

  掏出丝帕擦擦额上的汗,小琴摇头道:“不,还是我自个来。”

  说着,继续她的工作……

  将近一个时辰,小琴总算顺利的擦净那层粉末,她轻吁一口气道:“吴兄,好啦。”

  俯下一直仰着的脸庞,邵真转动着颈项,轻笑道:“这次怎么比往日要久?天,我的脖子几乎要僵过去了哪。”

  小琴和丫鬟不禁掩唇轻笑。

  小琴喜形于色,道:“这是好现象,药粉不好擦表示药力深达眼睛内部里,这有助于吴兄早日恢复光明。”

  心头一喜,邵真兴奋道:“我真希望现在我能张开眼睛,以便能一睹佳人真面目。”

  芳心一阵羞喜,小琴忸怩道:“瞧你也跟我嚼舌起来了。”

  说着,蹲下娇躯,小琴接过丫鬟的另一块药布,细心的在邵真的眼帘上一阵轻拭之后,嘴里问道: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?”

  挺了挺腰杆子,邵真说道:“怪怪的。”

  蹙起了蛾眉,小琴神情倏地凝重起来。

  她问道:“怎么怪法?”

  轩了轩两眉,邵真沉声道:“我说不出来……嗯,不太舒服哩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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