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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、排难解纷当六强(7)


  高老者大声道:“这可不成!还没说出新鲜的比武主意,怎么你就打退堂鼓了?这不是临阵退缩、望风披靡么?”矮老者皱眉不语,他知这个师弟虽然说话疯疯癫癫,但靠了一张厚脸皮,往往说得对方头昏脑胀,就此转败为胜。今日在天下众英雄之前施此伎俩,原是没甚么光彩,然而如果竟因此而胜得张无忌,至少功过可以相抵。

  张无忌道:“依前辈之意,该当如何?”高老者道:“咱们华山派这套‘反两仪刀法’的绝艺神功,你是尝过味道了。想来你还不知昆仑派有一套‘正两仪剑法’,变化之精奇奥妙,和华山派的刀法可说是一时瑜亮,各擅胜场。倘若刀剑合璧,两仪化四象,四象生八卦,阴阳相调,水火互济,唉……”说到这里,不住摇头,缓缓叹道:“威力太强,威力太强!你是不敢抵挡的了!”

  张无忌转头向着昆仑派,说道:“昆仑派哪位高人肯出来赐教?”高老者抢着道:“昆仑派中除了铁琴先生夫妇,常人也不配和我师兄弟联手。就不知何掌门有这胆量没有?”

  众人都是一乐:“这老儿说他傻,却不傻,他要激得昆仑派两大高手下场相助。”

  何太冲和班淑娴对望了一眼,都不知这高矮二老是甚么人,他们是掌门人鲜于通的师叔,班辈甚高,想必平时少在江湖上行走,自己又僻处西域,是以不识。夫妻二人均想:“这两个老儿斗不过那姓曾的少年,便想拉我们赶这淌浑水。一起胜了,他们脸上也有光彩。”只听那高老者道:“昆仑派何氏夫妇不敢和你动手,那也难怪。他们的正两仪剑法虽然还不错,但失之呆滞,比起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来,本来稍逊一筹两筹。”

  班淑娴大怒,纵身入场,指着高老者道:“阁下尊姓大名?”高老者道:“我也姓何,何夫人请了。”这两句话显是捡了个现成便宜。旁边许多人都笑了出来。

  班淑娴是昆仑派的“太上掌门”,连何太冲也忌她三分,数十年来在昆仑山下颐指气使惯了,数百里方圆之内,俨然女王一般,如何能受这等奚落取笑?突然间嗤的一声响,挺剑直向高老者左肩刺去。这一下拔剑出招的手法迅捷无伦,在一瞬之前,还见她两手空空,柳眉微竖,一瞬之后,已是长剑在手,剑尖离高老者肩头不及半尺。

  高老者一惊之下,回刀横挥,当的一响,刀剑相交,在千钧一发之际格开了。班淑娴使的是一招“金针渡劫”,那高老者使的却是一招“万劫不复”,一正一反,均是施发了两仪术数中的极致。莫看那高老者在张无忌手下缚手缚脚,似是功夫平庸,实则他刀法上的造诣确是不同凡响。

  两人刀剑相交,各自退开一步,不禁一怔,心中均十分佩服对方这一招的精妙。两人派别不同,武功大异,生平从未见过面,但一招之下,发觉自己这套武功和对方若合符节,配合得天衣无缝,犹似一个人一生寂寞,突然间遇到了知己般的喜欢。

  班淑娴忍不住想:“他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果然了得,若和他联手攻敌,当可发挥天下兵刃招数中的极诣。”跟着又想:“华山派这两个家伙不是这少年的对手,我昆仑派跟他动手,也无取胜把握。我们若就此下场,那是昆仑、华山两派四大高手合战一个无名少年,未免太失身分,然而这是华山派想出来的主意。”当下回头向何太冲叫道:“喂,你过来!”

  何太冲虽对妻命不敢有违,但在众目睽睽之下,仍要摆足掌门人的架子,“哼”的一声,缓缓站起。四名小童前导,一捧长剑,一捧铁琴,另外两名各持拂尘。五人走到广场中心,捧剑小童双手端剑过顶,躬身呈上,何太冲接了,四名小童躬身退下。

  班淑娴道:“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,招数上倒也不算含糊。”高老者嬉皮笑脸的道:“多蒙赞赏。”班淑娴横了他一眼,说道:“咱们四个就拿这小娃儿喂喂招,切磋一下昆仑、华山两派的武功。”

  她说着回过头来,突然“咦”的一声,瞪着张无忌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她和张无忌分手不过五年,虽然他在这五年中自孩童成为少年,身材长高了,但面目依稀还是相识。

  张无忌道:“咱们从前的事,要不要一切都说将出来?我是曾阿牛。”班淑娴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,他不愿以真姓名示人,如果自己将他揭破,那么他夫妇恩将仇报的种种不德情事,他也要当众宣布了,当下长剑一举,说道:“曾少侠武功大进,可喜可贺,还请出手指教。”言下显然是说,咱们只比武艺,不涉旧事。张无忌微微一笑,道:“久仰贤夫妻剑法通神,尚请手下留情。”何太冲说道:“曾少侠用甚么兵刃?”

  张无忌一见到他,便想起那对会吸毒的金冠银冠小蛇。他摔入绝谷后,这对小蛇因无毒物为食,竟致生生饿死,跟着又想起他在武当山上逼死自己父母、逼迫自己和杨不悔吞服毒酒、将自己打得目青鼻肿,一把将自己掷向山石,若不是杨逍正好在旁及时出手相救,自己这时尸骨早朽,还说甚么做鲁仲连、做和事老?自己好心救了他爱妾性命,他却如此恩将仇报,一再加害。

  他想到此处,怒气上冲,心道:“好何太冲,那一天你打得我何等厉害,今日我虽不能要了你的性命,至少也得狠狠打你一顿,出了当日这口恶气。”只见何太冲夫妇和华山派的高矮二老分站四角,两刀双剑在日光下闪烁不定,突然间双臂一振,身子笔直跃起,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,扑向西首一棵梅树,左手一探,折了一枝梅花下来,这才回身落地。

  他手持梅花,缓步走入四人之间,高举梅枝,说道:“在下便以这梅枝当兵刃,领教昆仑、华山两派的高招。”那梅枝上疏疏落落的生着十来朵梅花,其中半数兀自含苞未放。众人听他如此说,都是一惊:“这梅枝一碰即断,怎能和对方的宝剑利刀较量?”

  班淑娴冷笑道:“很好,你是丝毫没将华山、昆仑两派的功夫放在眼下了?”

  张无忌道:“我曾听先父言道,当年昆仑派前辈何足道先生,琴剑棋三绝,世称‘昆仑三圣’。只可惜咱们生得太晚,没能瞻仰前辈的风范,实为憾事。”这几句话人人都听得出来,他大赞昆仑派的前辈,却将眼前的昆仑人物瞧得不堪一击。

  猛听得昆仑派中一人声如破锣的大声喝道:“小贼种,你有多大能耐,竟敢对我师父、师叔无理?”喝声未毕,一个满腮虬髯的道人从人丛中窜了出来,挺剑猛向张无忌背心刺去。这道人身法极快,这一剑虽似事先已有警告,但剑招迅捷,实和偷袭殊无分别。

  张无忌竟不转身,待剑尖将要触及背心衣服,左足向后翻出,压下剑刃,顺势踏落,将长剑踹在地下。那道人用力一抽,竟然纹丝不动。张无忌缓缓回过头来,看这个道人时,原来是他初回中原、在海船中遇到过的西华子,此人性子暴躁,曾一再对张无忌的母亲殷素素口出无礼之言。张无忌心中一酸,说道:“你是西华子道长?”

  西华子满脸胀得通红,并不答话,只是竭力抽剑。张无忌左脚突然松开,脚底跟着在剑刃上一点。西华子没料到他会陡然松脚,力道用得猛了,一个踉跄,向后硬跌。凭着他的武功修为,这一下虽然出其不意,但立时便可拿桩站定,不料刚使得个“千斤坠”,猛地里剑上一股极强的力道传来,将他身子一推,登时一屁股坐倒,绝无抗御的余地,跟着听得叮叮叮的几声清脆响声,手中长剑寸寸断绝,掌中抓着的只余一个剑柄。

  西华子惊愧难当,他是班淑娴亲传的弟子,因此叫班淑娴师父,而叫何太冲为“掌门师叔”,一瞥眼间,只见师父满脸怒色,心知自己这一下丢了师门极大的脸面,事过之后必受重责,不禁更是惶恐,忙一跃站起,喝道:“小贼种……”

  张无忌本想就此让他回去,但听他骂到“小贼种”三字,那是辱及了父母,手中梅枝在他身上一掠,已运劲点了他胸腹间三处要穴,对高矮二老和何氏夫妇道:“请进招罢!”

  班淑娴对西华子低声喝道:“走开!丢的人还不够么?”西华子道:“是!”可是竟不移步。班淑娴怒道:“我叫你走开,听见没有?”西华子道:“是!是!师父,是!”口中十分恭谨,却仍是不动。班淑娴怒极,心想这家伙干么不听起话来了?原来张无忌拂穴的手法快极,班淑娴眼光虽然敏锐,却万万想不到他的劲力可借柔物而传,梅枝的轻轻一拂,无殊以判官笔连点穴道,当下伸手在西华子肩头重重一推,喝道:“站开些,别在这儿丢人现眼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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