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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 金乌刀法(4)


  阿绣一收柴刀,退后两步,抱刀而立,说道:“收刀之后,仍须鼓动内劲,护住前后左右,以防敌人突施偷袭。”却见石破天呆呆的瞧着自己出神,显是没听到自己说话,问道:“你怎么啦?我这一招不好,是不是?”

  石破天一怔,道: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阿绣嗔道:“我知道啦,你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,压根儿就没将我这些三脚猫的招式放在眼里。”石破天慌了,忙道:“对不起,我……我瞧着你真好看,就忘了去记刀法。阿绣姑娘,你……你再使一遍。”

  阿绣佯怒道:“不使啦!你又叫我‘阿绣姑娘’!”石破天伸指在自己额头上打个爆栗,说道:“该死,老是忘记。阿绣,阿绣!你再使一遍罢。”

  阿绣微笑道:“好,再使一遍,我可没气力再使第三遍啦。”当下提起刀来,又拉开架式,横推左掠,右刺反砍,下斫抱刀,将这一招缓缓使了一遍。

  这一次石破天打醒了精神,将她手势、步法、刀式、方位,一一牢记。阿绣再度叮嘱他收刀后鼓劲防敌,他也记在心中,于是接过柴刀,依式使招。

  阿绣见他即时学会,心下甚喜,赞道:“大哥,你真是聪明,只须用心,一下子便学会了。这一招刀法叫做‘旁敲侧击’,刀刃到哪里,内力便到哪里。”

  石破天道:“这一招果然好得很,忽左忽右,忽上忽下,叫敌人防不胜防。”阿绣道:“这招的妙处还是在饶人之用。一动上手比武,自然十分凶险,败了的非死即伤。你比不过人家,自是无话可说,就算比人家厉害,要想不伤对方而自己全身而退,却也是十分不易。这一招‘旁敲侧击’,却能既不伤人,也不致为人所伤。”

  石破天见她肩头倚在树上,颇为吃力,道:“你累啦,坐下来再说。”

  阿绣曲膝慢慢跪下,坐在自己脚跟上,问道:“你有没听到我的话?”石破天道:“听到的。这一招叫做旁敲……旁敲甚么的。”这一次他倒不是没用心听,只因“旁敲侧击”四字是个文绉绉的成语,他不明其意,就说不上来。

  阿绣道:“哼,你又分心啦,你转过头去,不许瞧着我。”这句话原是跟他说笑,哪知石破天当真转过头去,不再瞧她。

  阿绣微微一笑,道:“这叫做‘旁敲侧击’。大哥,武林人士大都甚是好名。一个成名人物给你打伤了,倒也没甚么,但如败在你的手下,他往往比死还要难过。因此比武较量之时,最好给人留有余地。如果你已经胜了,不妨便使这一招,这般东砍西斫,旁人不免眼花缭乱,你到后来又退后两步,再收回兵刃,就算旁边有人瞧着,也不知谁胜谁败。给敌人留了面子,就少结了冤家。要是你再说上一两句场面话,比如说:‘阁下剑法精妙,在下佩服得紧。今日难分胜败,就此罢手,大家交个朋友如何?’这么一来,对方知道你故意容让,却又不伤他面子,多半便会和你做朋友了。”

  石破天听得好生佩服,道:“阿绣,你小小年纪,怎么懂得这许多事情?这个法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。”阿绣笑道:“我话说完了,你回过头来罢。”

  石破天回过头来,只见她脸颊生春,笑嘻嘻的瞧着自己,不由得心中一荡。

  阿绣道:“我又懂得甚么了?都是见大人们这么干,又听他们说得多了,才知道该当这样。”

  石破天道:“我再练一遍,可别忘记了。”当下跃起身来,提起柴刀,将这招“旁敲侧击”连练了两遍。

  阿绣点头道:“好得很,一点也没忘记。”

  石破天喜孜孜的坐到她身旁。阿绣忽然叹了口气,说道:“大哥,我教你这招‘旁敲侧击’,可别跟奶奶说。”石破天道:“是啊,我不说。我知道你奶奶会不高兴。”阿绣道:“你怎知奶奶会不高兴?”石破天道:“你不是金乌派的。我这金乌派弟子去学别派武功,她自然不喜欢了。”

  阿绣嘻嘻一笑,说道:“金乌派,嘿,金乌派!奶奶倒像是小孩儿一般。”

  石破天道:“我说你奶奶确是有点小孩儿脾气。丁不四老爷子请她到碧螺岛去玩,去一趟也就是了,又何必带着你一起投江?最多是碧螺岛不好玩。那也没甚么打紧。我瞧丁不四老爷子对你奶奶倒也是挺好的,你奶奶不断骂他,他也不生气。倒是你奶奶对他很凶。”

  阿绣微笑道:“你在师父背后说她坏话,我去告你,小心她抽你的筋,剥你的皮。”石破天虽见她这般笑着说,心中却也有些着慌,忙道:“下次我不说了。”

  阿绣见他神情惶恐,不禁心中歉然,觉得欺侮他这老实人很是不该,又想到自己引导他学这招“旁敲侧击”,虽说于他无害,终究是颇存私心,便柔声道:“大哥,你答允我以后和人动手,既不随便杀人伤人,又不伤人颜面,我……我实在好生感激。我无可报答,先在这里多谢你了。”随即俯身向他拜了下去。

  石破天一惊,忙道:“你怎……怎么拜我?”忙也跪倒,磕头还礼。

  忽听得远处一个女子声音怒喝:“呔!不要脸,你又在跟人拜天地了!”正是丁珰的声音。

  石破天一惊非同小可,“啊哟”一声,跃起身来,叫道:“叮叮当当!”果见丁珰从树林彼端纵身奔来,丁不三跟在她后面。

  石破天一见二人,吓得魂飞天外,弯腰将阿绣抱在臂中,拔足便奔。丁不三身法好快,几个起落,已抢到石破天面前,拦住去路。石破天又是一声:“啊哟!”斜刺里逃去。他轻身功夫本就不如丁不三远甚,何况臂中又抱了一人?片刻间又被丁不三迎面拦住。

  这时丁珰也已追到身后,石破天见到她手中柳叶刀闪闪发光,更是心惊。只听得丁珰怒喝:“把小贱人放下来,让我一刀将他砍了便罢,否则咱俩永世没完没了。”石破天道:“不行,不行!”丁珰刷的一刀,便向阿绣头上砍去。石破天大惊,双足一登,向旁纵跃。他深恐丁珰砍死了阿绣,不知不觉间力与神会,劲由意生,一股雄浑的内力起自足底,呼的一声,身子向上跃起,竟高过了树巅。

  一跃之劲,竟致如斯,丁不三、丁珰固然大吃一惊,石破天在半空中也是大叫:“啊哟!”心想这一落下来,跌得筋折腿断倒罢了,阿绣被丁珰杀死,那可如何是好?眼见双足落向一根松树的树干,心慌意乱的使劲一撑,只盼逃得远些,却听喀喇一声,树干折断,身子向前弹了数丈,身旁风声呼呼,身子飞得极快。

  只听怀中的阿绣说道:“落下去时用力轻些,弹得更……”她一言未毕,石破天双足又落向一棵松树,当即依言微微弯膝,收小了劲力一撑,那树干一沉,并未折断,反弹上来,却将他弹得更远更高。丁珰的喝骂之声仍可听到,却也渐渐远了。

  石破天一起一落,觉得甚是有趣。阿绣在他怀中,不住出言指点他运劲使力之法。他本来内力有余,一得轻功的诀窍,在树枝上纵跃自如,便似猿猴松鼠一般,轻巧自在,喜乐无穷,说道:“这法子真好,这么一来,他们便追不上咱们了。”

  眼见树林将到尽头,忽听得叱喝之声,又见日光一闪一闪,显是从兵刃上反照出来,有人正在争斗。石破天道:“不好,那边有人,可不能过去了!”左足在树干上一点,轻轻落下,依着阿绣所说的法子,提一口气,足尖向下,手中虽抱着人,却着地极轻。

  他躲在一株大松树后,悄悄探头出去张望,不由得吓了一跳。只见林隙的一片大空地中两人斗得正紧,一个是手持长剑的白万剑,另一个却是双手空空的丁不四。十余名雪山派弟子手中各挺长剑,疏疏落落的站在四周凝神观斗,为白万剑作声援之势。丁不四手中虽无兵刃,但擒、拿、劈、打、点、戳、勾、抓,两只手掌便如是一对厉害兵器一般,遇到白万剑长剑刺削而来,他往往猱身而上,硬打抢攻。

  石破天只看得数招,便即全神贯注,浑忘了怀中还抱着一人。他既学过雪山剑法,而丁不四所用的招数,一小半是曾经教过他的,没教过的却也理路相通,有脉络可寻。两大高手比武,斗得紧凑异常,所使武功他又大部分学过,自是瞧得兴高采烈。

  但见丁不四招招抢攻,双掌如刀如剑,如枪如戟,似乎逼着白万剑守势多而攻着少,但白万剑打得极是沉着,朴实无华,偶然间锋芒一现,又即收敛,看来丁不四若想取胜,可着实不易,斗得久了,只怕白万剑还会占到上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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