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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回 挥洒缚豪英(7)


  众人都“啊”的一声,甚为惊奇。包不同却道:“那也没什么奇怪。这铁头人有求于你,便即下手杀死他的同门,向你卖好。”

  薛慕华叹了口气,道:“一时之间,我也分不出他的真意所在,不知他由于我是他父亲的朋友,还是为了要向我挟恩市惠。我正待询问,忽听得远处有一下啸声,那铁头人脸色一变,说道:‘我师父在催我回去了。薛伯父,最好你将这胖和尚给治好了。师父心中一喜,或许不来计较这杀徒之仇。’我说:‘星宿老妖跟我仇深似海,凡是跟他沾上半点干系的,我决计不治。你有本事,便杀了我。’那铁头人道:‘薛伯父,我决不会得罪你。’他还待有所陈说,星宿老妖的啸声又作,他便带了胖和尚匆匆离去。

  “星宿老贼既到中原,他两名弟子死在我家中,迟早会找上门来。那铁头人就算替我隐瞒,也瞒不了多久。是以我假装身死,在棺中暗藏剧毒,盼望引他上钩。我全家老幼则藏在这地洞之中。刚好诸位来到舍下,在下的一个老仆,人虽忠心,却是十分愚鲁,竟误认诸位便是我所惧怕的对头……”

  包不同说道:“啊哈,他当玄难大师是星宿老怪,我们这一伙人,都是星宿派的徒子徒孙。包某和几个同伴生得古怪,说是星宿派的妖魔,也还有几分相似,可是玄难大师高雅慈祥,道貌盎然,将他误认为星宿老怪,不太也无礼么?”众人都笑了起来。

  薛慕华微笑道:“是啊,这件事当真该打。也是事有凑巧,眼下正是我师兄弟八人每两年一次的聚会之期。那老仆眼见情势紧迫,不等我的嘱咐,便将向诸同门报讯的流星火炮点了起来。这流星火炮是我六师弟巧手所制,放上天空之后,光照数里,我同门八人,每人的流星各有不同。此事可说有幸有不幸。幸运的是,我函谷八友在危难之际得能相聚一堂,携手抗敌。但竟如此给星宿老怪一网打尽,也可说是不幸之极了。”

  包不同道:“星宿老怪本领就算厉害,也未必强得过少林高僧玄难大师,再加上我们这许多虾兵蟹将,在旁呐喊助威,拚命一战,鹿死谁手,尚未可知,又何必如此……如此……如此……”他说了三个“如此”,牙关格格相击,身上寒毒发作,再也说不下去。

  李傀儡高声唱道:“我乃刺秦皇之荆轲是也。风萧萧兮身上寒,壮士发抖兮口难开!”

  突然间地下一条人影飞起,挺头向他胸口撞去。李傀儡“啊哟”一声,挥臂推开。那人抓住了他,厮打起来,正是一阵风风波恶。邓百川忙道:“四弟,不可动粗。”伸手将风波恶拉开。

  便在此时,一个细细的声音又传进山洞:“苏星河的徒子徒孙,快快出来投降,或许还能保得性命,再迟片刻,可别怪我老人家不顾同门义气了。”

  康广陵怒道:“此人好不要脸,居然还说什么同门义气。”

  冯阿三向薛慕华道:“五哥,这个地洞,瞧那木纹石材,当是建于三百多年之前,不知是出于哪一派巧匠之手?”薛慕华道:“这是我祖传的产业,世代相传,有这么一个避难的处所,何人所建,却是不知了。”

  康广陵道:“好啊,你有这样一个乌龟洞儿,居然从来不露半句口风。”薛慕华脸有惭色,道:“大哥谅鉴。这种窝洞并不是什么光彩物事,实在不值一提……”

  一言未毕,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,有如地震,洞中诸人都觉脚底地面摇动,站立不稳。冯阿三失色道:“不好!丁老怪用炸药硬炸,转眼间便要攻进来了!”

  康广陵怒道:“卑鄙之极,无耻之尤。我们祖师爷和师父都擅于土木之学,机关变化,乃是本门的看家本领。这星宿老怪不花心思破解机关,却用炸药蛮炸,如何还配称本门弟子?”包不同冷冷的道:“他杀师父、伤师兄,难道你还认他是本门师叔么?”康广陵道:“这个……”

  蓦地里轰的一声大响,山洞中尘土飞扬,迷得各人都睁不开眼来。洞中闭不通风,这一震之下,气流激荡,人人耳鼓发痛。

  玄难道:“与其任他炸破地洞,攻将进来,还不如咱们出去。”邓百川、公冶乾、包不同、风波恶四人齐声称是。

  范百龄心想玄难是少林高僧,躲在地洞之中以避敌人,实是大损少林威名,反正生死在此一战,终究是躲不过了,便道:“如此大伙儿一齐出去,跟这老怪一拚。”薛慕华道:“玄难大师与这老怪无怨无仇,犯不着赶这趟混水,少林派诸位大师还是袖手旁观罢。”

  玄难道:“中原武林之事,少林派都要插手,各位恕罪。何况我玄痛师弟圆寂,起因于中了星宿派弟子毒手,少林派跟星宿老怪并非无怨无仇。”

  冯阿三道:“大师仗义相助,我们师兄弟十分感激。咱们还是从原路出去,好教那老怪大吃一惊。”众人都点点头称是。

  冯阿三道:“薛五哥的家眷和包风二位,都可留在此间,谅那老怪未必会来搜索。”包不同向他横了一眼,道:“还是你留着较好。”冯阿三忙道:“在下决不敢小觑了两位,只是两位身受重伤,再要出手,不大方便。”包不同道:“越伤得重,打起来越有劲。”范百龄等都摇了摇头,均觉此人当真不可理喻。当下冯阿三扳动机括,快步抢了出去。

  轧轧之声甫作,出口处只露出窄窄一条缝,冯阿三便掷出三个火炮,砰砰砰三声响,炸得白烟瀰漫。三响炮响过去,石板移动后露出的缝口已可过人,冯阿三又是三个火炮掷出,跟着便窜了出去。

  冯阿三双足尚未落地,白烟中一条黑影从身旁抢出,冲入外面的人丛之中,叫道:“哪一个是星宿老怪,姓风的跟你会会。”正是一阵风风波恶。

  他见面前有个身穿葛衣的汉子,喝道:“吃我一拳!”砰的一拳,已打在那人胸口。那人是星宿派的第九弟子,身子一晃,风波恶第二拳又已击中他肩头。只听得劈劈拍拍之声不绝,风波恶出手快极,几乎每一拳每一掌都打在对方身上,只是他伤后无力,打不倒那星宿弟子。玄难、邓百川、康广陵、薛慕华等都从洞中窜了上来。

  只见一个身形魁伟的老者站在西南角上,他身前左右,站着两排高矮不等的汉子,那铁头人赫然便在其中。康广陵叫道:“丁老贼,你还没死吗?可还记得我么?”

  那老者正是星宿老怪丁春秋,一眼之间,便已认清了对方诸人,手中羽扇挥了几挥,说道:“慕华贤侄,你如能将那胖胖的少林僧医好,我可饶你不死,只是你须拜我为师,改投我星宿门下。”他一心一意只要薛慕华治愈慧净,带他到昆仑山之巅去捕捉冰蚕。

  薛慕华听他口气,竟将当前诸人全不放在眼里,似乎各人的生死存亡,全由他随心所欲的处置。他深知这师叔的厉害,心下着实害怕,说道:“丁老贼,这世上我只听一个人的话,唯有他老人家叫我救谁,我便救谁。你要杀我,原是易如反掌。可是要我治病人,你非去求那位老人家不可。”

  丁春秋冷冷的道:“你只听苏星河的话,是也不是?”

  薛慕华道:“只有禽兽不如的恶棍,才敢起欺师灭祖之心。”他此言一出,康广陵、范百龄、李傀儡等齐声喝采。

  丁春秋道:“很好,很好,你们都是苏星河的乖徒儿,可是苏星河却曾派人通知我,说道已将你们八人逐出门墙,不再算是他门下的弟子。难道姓苏的说话不算,仍是偷偷的留着这师徒名份么?”

  范百龄道:“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师父确是将我们八人逐出了门墙。这些年来,我们始终没能见到他老人家一面,上门拜谒,他老人家也是不见。可是我们敬爱师父之心,决不减了半分。姓丁的,我们八人所以变成孤魂野鬼,无师门可依,全是受你这老贼所赐。”

  丁春秋微笑道:“此言甚是。苏星河是怕我向你们施展辣手,将你们一个个杀了。他将你们逐出门墙,意在保全你们这几条小命。他不舍得刺聋你们耳朵,割了你们舌头,对你们的情谊可深得很哪,哼,婆婆妈妈,能成什么大事?嘿嘿,很好,很好。你们自己说罢,到底苏星河还算不算是你们师父?”

  康广陵等听他这么说,均知若不弃却“苏星河之弟子”的名份,丁春秋立时便下杀手,但师恩深重,岂可贪生怕死而背叛师门,八同门中除了石清露身受重伤,留在地洞中不出,其余七人齐声说道:“我们虽被师父逐出门墙,但师徒之份,自是终身不变。”

  李傀儡突然大声道:“我乃星宿老怪的老母是也。我当年跟二郎神的哮天犬私通,生下你这小畜生。我打断你的狗腿!”他学着老妇人的口音,跟着汪汪汪三声狗叫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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