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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回 琴音朗朗闻雁落 剑气沉沉作龙吟(6)


  这时杨成协和章进已将举起的小船放回水面。骆冰在看心砚的伤口。徐天宏也跳过来询问。心砚道:“四奶奶,七爷,你们放心,我痛也不痛,只是痒得厉害。”说着要用手去抓。骆冰和徐天宏一听大惊,知道暗器上喂了极厉害的毒药,忙抓住他双手。心砚大叫:“我痒得要命,七爷,你放手。”说着用力挣扎。徐天宏心中焦急,脸上还是不动声色,说道:“你忍耐一会儿。”转头对骆冰道:“四嫂,你去请三哥来。”骆冰应声去了。

  骆冰刚走开,一艘小船如飞般划来,船头上站着红花会的杭州总头目马善均。他跳上徐天宏坐船,悄声道:“七当家,西湖边上布满了清兵,其中有御林军各营。”徐天宏道:“有多少人?”马善均道:“总有七八千人,外围接应的旗营兵丁还不计在内。”徐天宏道:“你立刻去召集杭州城外的兄弟,集合湖边候命,可千万别给官府察觉,每人身上都藏一朵红花。”马善均点头应命。

  徐天宏又问:“马上可以召集多少人?”马善均道:“连我机房中的工人,一起有两千左右,再过一个时辰,等城外兄弟们赶到,还有一千多人。”徐天宏道:“咱们的兄弟至少以一当五,三千人抵得一万五千名清兵,人数也够了,况且绿营里还有咱们的兄弟,你去安排吧。”马善均接令去了。

  赵半山坐船划到,看了心砚伤口,眉头深皱,将他肩上的毒蒺藜轻轻起出,从囊中取出一颗药丸,塞在他口里,转身对徐天宏凄然道:“七弟,没救了。”徐天宏大惊,忙问:“怎么?”赵半山低声道:“暗器上毒药厉害非常,除了暗器主儿,旁人无法解救。”

  徐天宏道:“他能支持多少时候?”赵半山道:“最多三个时辰。”徐天宏道:“三哥,咱们去把那家伙拿来,逼他解救。”一言把赵半山提醒,他从囊中取出一只鹿皮手套,戴在手上,纵身跃起,三个起伏,在三艘小船舷上一点,已纵到陈家洛和乾隆眼前,叫道:“陆公子,我想请教这位暗器名家的手段。”

  陈家洛见龙骏打伤心砚,十分恼怒,见赵半山过来出头,正合心意,对乾隆道:“我这位朋友打暗器的本领也还过得去,他们两位比试,一定精彩热闹,好看非凡。”皇帝听说有好戏可看,当然赞成,越是比得凶险,越是高兴,转头对龙骏道:“去吧,可别丢人。”

  龙骏应了。白振低声道:“那是千臂如来,龙贤弟小心了。”龙骏也久闻千臂如来的名头,心中一惊,自忖暗器从未遇过敌手,今日再将名震江湖的千臂如来打败,那更是大大的露脸了,越众而前,抱拳说道:“在下龙骏,向千臂如来赵前辈讨教几手。”赵半山哼了一声道:“果然是你,我本想旁人也不会使这等卑鄙手段,用这般阴损暗器。”

  龙骏冷笑一声,道:“我只有两条臂膀,请千臂如来赐招。”他意含讥诮,说瞧你千条臂膀,又怎样奈何我这两条臂膀。赵半山反身窜出,低声喝道:“来吧!”龙骏道:“我比暗器可只和你一人比。”赵半山怒道:“难道我们兄弟还会暗算你不成?”龙骏道:“好,就是要你这句话。”身形一晃,窜上一艘小船的船头。他知道船上全是红花会的扎手人物,虽然赵半山答应无人暗算,但自己以卑鄙手段伤了对方一个少年,究怕人家也下毒手报复,是以不敢在船梢有人处落脚。

  赵半山等他踏上船头,左手一扬,右手一挥,打出三只金钱镖、三枝袖箭,头一低,背后又射出一枝背弩。龙骏万料不到他一刹那间竟会同时打出七件暗器,吓得心胆俱寒,当下无法躲避,已顾不得体面,缩身在船底一伏,只听得拍、拍、拍一阵响,七件暗器全打在船板之上。船梢上那人骂道:“龟儿子,你先人板板,这般现世,斗甚么暗器?”

  龙骏跃起身来,月光下赵半山的身形看得清楚,发出一枚菩提子向他打去。赵半山一听破空之声,知道不是毒蒺藜,侧身让开,身子刚让到右边,三枚毒蒺藜已迎面打到。

  赵半山迎面一个“铁板桥”,三枚毒蒺藜刚从鼻尖上擦过,叫了一声“好!”刚要站起,又是三枚毒蒺藜向下盘打来。龙骏转眼之间,也发出七件暗器,称做“连环三击”。赵半山人未仰起,左手一粒飞蝗石,右手一枚铁莲子,将两枚毒蒺藜打在水中,待中间一枚飞到,伸手接住,放在怀里,眼见他暗器手段果然不凡,暗忖此人阴险毒辣,定有诡计,可别上了他当,手一扬,三枚金钱镖分打他上盘“神庭穴”、乳下“天池穴”,下盘“血海穴”。龙骏见他手动,已拔起身子,窜向另一条小船。

  赵半山看准他落脚之处,一枝甩手箭甩出,龙骏举手想接,忽然一样奇形兵刃弯弯曲曲的旋飞而至,急忙低头相避,说也奇怪,那兵刃竟又飞回赵半山手中。他伸手一抄,又掷了过来。龙骏从未接过他这独门暗器“回龙璧”,一吓之下,心神已乱,不提防迎面又是两粒菩提子飞来,左眉尖“阳白穴”、左肩“缺盆穴”同时打中,身子一软,瘫跪船头。

  众侍卫见他跌倒,无不大惊。与龙骏齐名大内的“一苇渡江”褚圆仗剑来救,剑护面门,纵身向龙骏跃去,人在半空,见对面也有一人挺剑跳来。

  褚圆跃起在先,早一步落在船头,左手捏个剑决,右手剑挽个顺势大平花,横斩迎面纵来那人项颈,想将他逼下水去。哪知那人身在半空,剑锋直刺褚圆右腕,正所谓“善攻者攻敌之必守”,虽在夜中,这一剑又准又快,霎时间攻守易势。褚圆急忙缩手,剑锋掠下挽个逆花,直刺敌足,这一招是达摩剑术中的“虚式分金”。那人左足虚晃一脚,右足直踢褚圆右腕。褚圆提手急避,未及变招,那人已站在船头。月光下只见他身穿道装,左手袖子束在腰带之中。

  褚圆原是和尚,法名智圆,后来犯了清规,被追缴度牒,逐出庙门,他索性还了俗,改名褚圆,仗着一手达摩剑精妙阴狠,竟做到皇帝的贴身侍卫。他原在空门,还俗后又长在禁城,江湖上之事不大熟悉,但见来敌剑法迅捷,生平未见,却不知道那是七十二手追魂夺命剑独步天下的无尘道人,当即喝问:“来者是谁?”无尘笑道:“亏你也学剑,不知道我么?”褚圆一招“金刚伏虎”接着一招“九品连台”,一剑下斩,一剑上挑。无尘笑道:“剑法倒也不错,再来一记‘金轮度劫’!”话刚出口,褚圆果然抢向外门,使了一招“金轮度劫”。他剑招使出,心中一怔:“怎么他知道?”

  无尘微微一笑,剑锋分刺左右,喝道:“你使‘浮丘挹袖’,再使‘洪崖拍肩’!”话刚说完,褚圆果然依言使了这两招。这哪里是性命相扑,就像是师父在指点徒弟。褚圆素来自负,两招使后,退后两步,凝视对方,又羞又怒,又是惊恐。其实无尘深知达摩剑法的精微,眼见褚圆造诣不凡,剑锋所至,正是逼得他非出那一招不可之处,事先却叫了招数的名头。这一来先声夺人,褚圆一时不敢再行进招。

  骆冰在船梢掌桨,笑吟吟的把船划到陈家洛与乾隆面前,好教皇帝看清楚部属如何出丑。其时赵半山已将龙骏擒住,徐天宏在低声逼他交出解药。龙骏闭目不语。徐天宏将刀架在他颈中威吓,他仍是不理,心中盘算:“我宁死不屈,回去皇上定然有赏,只要稍有怯意,削了皇上颜面,我一生前程也就毁了。在皇上面前,谅这些土匪也不敢杀我。”

  无尘喝道:“我这招是‘仙人指路’,你用‘回头是岸’招架!”褚圆下定决心,偏不照他的话使剑。哪知无尘剑锋直戳他右颊,褚圆苦练达摩剑法二十余年,心剑合一,势成自然,已是根深蒂固,敌剑既然如此刺到,不得不左诀平指转东,右剑横划,两刃作天地向,正是一招“回头是岸”。

  无尘一招“仙人指路”逼褚圆以“回头是岸”来招架,意存双关,因道家求仙,释家学佛,自己指点对方迷津,叫他认输回头。褚圆一招使出,见无尘缩回长剑,目光似电,盯住了自己,不由得进固不敢,退又不是,十分狼狈。无尘喝道:“我这招‘当头棒喝’,你快‘横江飞渡’!”说罢,长剑平挑,当头劈下。褚圆身随剑转,回剑横掠,左手剑诀压住右肘,这一招不是达摩剑术中的“横江飞渡”是甚么?

  乾隆略懂武艺,虽身手平庸,但大内奇材异能之士甚多,他从小看惯,见识却颇渊博,见无尘喊声未绝,褚圆已照着他的指点应招,心中又好气又好笑,却又不禁寒心,暗忖:“褚圆在大内众侍卫中已算一等高手,可是与这些匪徒一较量,竟然给人家耍猴儿般玩弄,一旦真有缓急,这些人济得甚事?”他可不知道无尘剑法海内无对,褚圆遇到他自是动弹不得。也是今晚适逢其会,让乾隆见识到天下第一剑的剑法,他竟以为“匪帮”中如此人材极伙,那也是想得左了。

  乾隆又看几招,再也难忍,对白振道:“叫他回来。”白振叫道:“褚兄,主人叫你回来。”褚圆巴不得有此一叫,只因满清军法严峻,临阵退缩必有重刑,他进退两难,正在万般无奈之际,忽有皇命,如逢大赦,忙回剑护身,便欲回跳。无尘喝道:“早叫你走,你不走,现在想走,嘿嘿,道爷可不放了!”长剑闪动,褚圆只见前后左右都是敌剑,全身立被裹于一团剑气之中,哪敢移动半步,只觉脸上身上凉飕飕地,似有一柄利刃周游划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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