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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石冈凝冷月 铁手拂晓风(4)


  袁承志见她狡计百出,心中愈怒,乘势一拉,扯下了右臂破袖,使得呼呼风响,不数招,袖子已与蛛索缠住,用力一挥,破袖与蛛索双双脱手,都掉到地下去了。

  袁承志道:“怎么样?”何铁手格格笑道:“不怎么样。你的兵刃不也脱手了么?还不是打了个平手?”反手在背上一抽,右手中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钩子。

  袁承志见她周身法宝,武器层出不穷,也不禁大为头痛,说道:“我说过夺下你蛛索之后,你们可不能再来纠缠。”何铁手笑道:“你说你的,我几时答允过啊?”袁承志一想,果然不错,她确是没答允过,但这般一件一件的比下去,到何时方了?当下哼了一声,说道:“瞧你还有多少兵器?”心想把她每一件兵器都夺下来,她总要知难而退了。

  何铁手道:“这叫做金蜈钩。”左手一伸,露出手上铁钩,说道:“这是铁蜈钩,为了练这劳甚子,爹爹割断了我一只手。他说兵器拿在手里,总不如干脆装在手上灵便。我练了十三年啦,还不大成。袁相公,这钩上可有毒药,你别用手来夺呀!”

  只见她连笑带说,慢慢走近,袁承志外表虽然淡然自若,内心实深戒惧,只怕她又使甚么奸谋,正自严加提防,忽听远处隐隐有呼哨之声,猛然间想起一事,暗叫:“不好!莫非此人绊住了我,却命她党羽去加害青青他们?”也不等她话说完,回身就走。

  何铁手哈哈大笑,叫道:“这时再去,已经迟了!”金钩一点,铁钩疾伸,猛向他后心递到。袁承志侧过身子,横扫一腿。何铁手纵身避过,双钩反击。这时曙光初现,只见一道黑气,一片黄光,在他身边纵横盘旋。这女子兵刃上功夫之凌厉,仅比在盛京所遇的玉真子稍逊而已。他挂念青青等人,不欲恋战,数次欺近要夺她金钩,总是被她回钩反击,或以铁钩护住。这铁钩装在手上,运用之际的是灵动非凡,宛如活手一般。

  袁承志拆到三十余招,兀是打她不退,心中焦躁,探手腰间,金光一闪,拔出了金蛇宝剑。何铁手一见,笑容立敛,喝道:“好!这金蛇剑竟落在你手!”袁承志道:“是便怎样?”刷刷数剑。何铁手武功虽高,哪里抵挡得住?当的一声,金钩已被金蛇剑削去半截。袁承志喝道:“再来纠缠,把你的铁手也削断了。”她一听之下,脸上微现惧色,果然不敢逼近身来。

  袁承志收剑入鞘,疾奔回家,刚到胡同口,便见洪胜海躺在地下,颈中流血,忙上前扶起,幸喜尚有气息。洪胜海咽喉受伤,不能说话,伸手向着宅子连指。袁承志抱他入内,只见宅子中到处桌翻椅折,门破窗烂,显是经过一番剧战。

  袁承志越看越是心惊,撕下衣袖替洪胜海扎住了咽喉伤口,直奔内堂,里面也是处处破损,胡桂南与程青竹躺在地下呻吟。袁承志忙问:“怎么?”胡桂南道:“青姑娘,青姑娘……给……五毒教掳去啦。”袁承志大惊,问道:“沙天广他们呢?”胡桂南伸手指向屋顶。袁承志不及多问,急跃上屋,只见沙天广和哑巴躺在瓦面,沙天广满脸乌云,中毒甚深,哑巴也受创伤。虽然幸喜无人死亡,但满屋伙伴,个个重伤,真是一败涂地,青青更不知去向。袁承志咬牙切齿,愤怒自责:“我怎地如此胡涂,竟让这女子缠住了也没发觉。”

  宅中童仆在恶斗时尽皆逃散,这时天色大明,敌人已去,才慢慢回来。

  袁承志把哑巴和沙天广抱下地来,写了一张字条,命仆人急速送去金龙帮寓所,请焦宛儿取回朱睛冰蟾,前来救人。他替沙天广、胡桂南等包扎伤口,一面询问敌人来袭情形。

  铁罗汉上次受伤卧床未起,幸得未遭毒手,说道:“三更时分,胡桂南首先发觉了敌踪,把哑巴老兄扯上屋去。两人一上屋,立被十多名敌人围住了。我在窗口中看得清清楚楚,就是全身无力,动弹不得,只有干着急的份儿。眼见哑巴老兄、沙老兄和程老夫子都伤了好几名敌人,但对方实在人多。大家边打边退,在每一间屋里都拚了好一阵,最后个个受伤,青姑娘也给他们掳了去。袁相公……我们实在对你不起……”

  袁承志道:“敌人好不狠毒,怎怪得你们?眼下救人要紧。”

  他到马厩牵了匹马,向城外驰去,将到怪屋时下了马,将马缚在树上,走到屋前,飞身越墙直入,大叫:“何教主,请出来,我有话说。”一阵回音过去,黄墙上铁门开处,一阵狺狺狂吠,扑出十多头凶猛巨犬,后面跟着数十人。他想:“这次可不能再对他们客气了!”左手连挥,十多枚金蛇锥激射而出,金光闪闪,每只巨獒脑门中了一枚,只只倒毙在地。他绕着众犬转了一个圈子,双手将金蛇锥一一收入囊中。

  五毒教人众本待乘他与巨獒缠斗,乘隙喷射毒汁,哪知他杀毙众犬竟如此神速,不由得都惊呆了,待他收回暗器,先头一人发一声喊,转身便走。余人一拥进内,待要关门,哪里还来得及?袁承志已从各人头顶一跃而过,抢在头里。

  他深入敌人腹地之后,反而神定气闲,叫道:“何教主再不出来,莫怪我无礼了。”

  只听嘘溜溜的一阵口哨,五毒教众人排成两列,中间屋里出来十多人。当先一人是何红药,后面跟着左右护法潘秀达、岑其斯,以及锦衣毒丐齐云璈等一批教中高手。

  袁承志道:“在下跟各位素不相识,既无宿怨,也无新仇,各位却来到舍下,将我朋友个个打得重伤,还将我兄弟掳来,那是甚么缘由,要向何教主请教。”

  何红药道:“你家里旁人跟我们没有冤仇,那也不错,因此手下留情,没当场要了他们性命。你既有朱睛冰蟾,小小伤势也很易治好。至于那姓夏的小子呢,哼,我们要慢慢的痛加折磨。”袁承志道:“她年纪轻轻,甚么事情对你们不住了?”何红药冷笑道:“谁教他是金蛇郎君的儿子?哼,这也罢了,谁教他是那个贱货生的?”

  袁承志一怔,心想她跟青青的母亲又有甚么仇嫌了?何红药见他沉吟不语,阴森森的道:“你来胡闹些甚么?”袁承志道:“你们如跟金蛇郎君有梁子,干甚么不自去找他报仇?”何红药道:“老子要杀,儿子也要杀!你既跟他有瓜葛,连你也要杀!”

  袁承志不愿再与她啰唆不清,高声叫道:“何教主,你到底出不出来?放不放人?”屋中寂然无声,过了一阵,阵阵回声从五堵高墙上撞了回来。袁承志挂念青青,身形一斜,猛从何红药身旁穿过,直向厅门冲去。两名教徒来挡,袁承志双掌起处,将两人直掼出去。他冲入厅内,见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,转身直奔东厢房,踢开房门,只见两名教众卧在床上,却是日前被他扭伤了关节之人,见他入来,吓得跳了起来。

  袁承志东奔西窜,四下找寻,五毒教众乱成一团,处处兜截。过不多时,袁承志已把每一间房子都找遍了,不但没有见到青青,连何铁手也不在屋里。他焦躁异常,把缸瓮箱笼乱翻乱踢,里面饲养着的蛇虫毒物都爬了出来。五毒教众大惊,忙分人捕捉毒物。

  潘秀达叫道:“是好汉到外面来决个胜负。”袁承志知他在教中颇有地位,决意擒住他逼问青青的下落,叫道:“好,我领教阁下的毒掌功夫!”施展神行百变轻身功夫,双足一躏,已跃到他面前。潘秀达见他说到便到,大吃一惊,呼呼两掌劈到。袁承志道:“别人怕你毒掌,我偏不怕!”潘秀达叫道:“好,你就试试。”袁承志右掌一起,往他掌上抵去。

  潘秀达大喜,心想:“你竟来和我毒掌相碰,这可是自寻死路,怨我不得。”当下双掌运力,猛向前推,眼见要和袁承志手掌相碰,相距不到一寸,突见对方手掌急缩,脑后风声微动,知道不妙,待要缩身回掌,只觉颈中一紧,身子已被提起。五毒教众齐声呐喊,奔来相救。袁承志抓起潘秀达挥了个圈子。众人怕伤了护法,不敢逼近。

  袁承志喝道:“你们掳来的人在哪里?快说。”潘秀达闭目不理。袁承志潜运混元功,伸手在他脊骨旁穴道一指戳去。潘秀达登时背心剧痛,有如一根钢条在身体内绞来搅去。袁承志松手把他摔在地下。潘秀达痛得死去活来,在地下滚来滚去,却不说一个字。

  袁承志道:“好,你不说,旁人呢?”灵机一动:“我的点穴除了本门中人,天下无人能救。且都给他们点上了,谅来何铁手便不敢加害青弟。”当下身形晃动,在众人身旁穿来插去。教徒中武功高强之人还抵挡得了三招两式,其余都是还没看清敌人身法,穴道已被闭住。片刻之间,院子中躺下了二三十人。本来穴道被闭,尽管点穴手法别具一功,旁人难以解开,但过得几个时辰,气血流转,穴道终于会慢慢自行通解。但袁承志这次点穴时使上了混元功,真力直透经脉,穴道数日不解,此后纵然解开,也要酸痛难当,十天半月不愈。那日他在衢州石梁点倒温氏四老,使的便是这门手法。

  何红药见势头不对,呼啸一声,夺门而出。余众跟着拥出,不一刻,一座大屋中空荡荡的走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地上动弹不得的几十人,有的呻吟低呼,有的怒目而视。

  袁承志大叫:“青弟,青弟,你在哪里?”除了阵阵回声之外,毫无声息。他仍不死心,又到每个房间查看一遍,终于废然退出,提起几名教众逼问,各人均是闭目不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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