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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


  苗若兰喜道:“啊,这只小鸽儿多可爱!”上前双手轻轻捧起白鸽,抚摸鸽背羽毛,只见鸽脚上缚着一条丝线。这丝线从鸽脚上一直通到门外,苗若兰向里拉扯,那线竟然极长,拉了好一大截,始终未见线头。她好奇心起,双手交互收线,那线竟似无穷无尽一般。田青文上前相助,两人收了数十丈,忽觉丝线渐渐沉重,看来线头彼端缚得有物。

  于管家大喜,叫道:“咱们有救啦!”众人齐问:“怎么?”于管家道:“这白鸽是本庄所养,山上山下用以传递消息。定是山下的本庄伙伴发觉长索炸断,放这鸽子上峰,在丝在线缚着救咱们下峰的物事。”

  平阿四听了此话,脸色大变,狂吼一声,扑上去要拉断丝线。殷吉站在邻近,身子一晃,已拦在他面前,双掌起处,立时将他推倒。

  田青文道:“姊姊,小心拉断了丝线。”苗若兰点了点头。那丝线虽细,却极坚韧,两人手上愈来愈沉,丝线始终不断。再拉一会,苗若兰似乎有点吃力。陶子安道:“苗姑娘你歇歇,我来拉。”走上前去接过丝线。

  阮士中、曹云奇、刘元鹤等早已抢出门去,要看那丝在线吊的是什么救星。

  陶田二人收了一会,忽听门外欢呼声起,手上顿松。厅上各人一齐走出,只见阮士中与曹云奇站在崖边,双手此起彼落,忙碌异常,仍在收线,原来丝在线缚的是一根较粗的麻绳。待那麻绳收尽,又引上一根皮麻混编的极粗绳索。

  众人一齐高呼,七手八脚,将那根粗索缚在崖边两株大松树上。

  刘元鹤道:“咱们走吧,待我先下。”双手抓住了绳索,就要往下溜去。陶百岁喝道:“且慢,干吗要让你先下?谁知你在下面会要捣什么鬼?”刘元鹤怒道:“依你说便怎地?”陶百岁一怔,心想峰上人人各怀私心,互不信任,不论谁先下去,旁人都难放心,给他这么一问,倒也难以对答。

  曹云奇道:“让几位女客先下去,咱们男子汉拈筹以定先后。”熊元献细声细气地道:“这样吧,天龙门、饮马川山寨跟我们平通镖局的,每一家轮流下去一个。大伙儿互相瞧着,不用怕有谁使奸行诈。”阮士中道:“那也好。宝树大师,请您将铁盒儿见还吧。”说着走上一步,向宝树伸出手去。

  众人初时只顾念生死安危,此时大难已过,又都想到了那件宝物。本来大家只知这铁盒是件武林异宝,但到底异在哪里,宝于何处,却均一无所悉,待知其中藏有闯王遗下的军刀,已觉此物非同小可,及至听平阿四说这刀跟李闯王的大宝藏有关,更加个个眼红心热。故老相传,闯王进京之后,部属大将刘宗敏等拷掠明朝的宗室大臣,所得珍宝堆积如山,不久兵败,这批珍宝连同明宫中皇室历年的库藏,都从此不知下落,如能由这铁盒宝刀而掘得宝藏,世上尚有何种财物能与之相比?

  宝树冷笑道:“你天龙门何德何能,要独占宝刀?这把刀天龙门掌管了一百多年,也该换换主儿了。”阮士中愕然,眼露凶光。殷吉、曹云奇、周云阳不约而同地抢上一步,站在阮士中身旁。宝树仰天笑道:“哥儿们想动武,是不是?想当年天龙门在刀头上得宝,今日在刀头上失宝,可也公平得紧啊。”

  阮士中等大怒,恨不得扑将上去,把这老和尚砍成几段,夺过宝刀,只忌惮他武功了得,却又不敢动手,在他炯炯有神的双目凝视之下,反倒退了数步。

  一时雪峰边寂静无声,忽然苗若兰的婢女琴儿指着山下叫道:“小姐,你瞧,好像有人上来。”

  众人一惊,心想:“怎么我们没下山,反倒有人上来了?”纷纷奔到崖边,向下张望,只见长索上一团白影迅速异常地攀援上来,凝神看去,却是个白衣男子。

  田青文道:“苗姐姐,这位是令尊么?”苗若兰摇头道:“多半不是,我爹爹从来不穿白衣的。”

  说话之间,那男子爬得更加近了。于管家叫道:“喂,尊驾是哪一位?”忽听得半山腰里传上来一声长笑,声音洪亮,只震得山谷鸣响,突然之间,似乎满山都是大笑之声。

  阮士中见宝树手捧铁盒,站在崖边,轻轻一拉曹云奇的手,指指宝树背心,用右肩做了个挺撞的姿态。曹云奇会意,知师叔命自己将他撞下山峰,心想这贼秃本领再强,从这万丈高峰上掉将下去,又怎保得住性命?铁盒宝刀跌不坏,待会下去寻找便是。阮曹二人一点头,同时发足,向宝树后心猛冲。此时宝树离崖边不过尺许,全神注视山下,毫不知有人在背后突施暗算,待听到脚步声响,阮曹二人已冲到身后。

  宝树见到那白衣男子上来时的身法神态,正自惊疑不定,突觉背后有人来袭,更大吃一惊,危急中倏施“铁板桥”功夫,身子向左斜出。这“铁极桥”功夫,原是闪避敌人暗器的救命绝招,通常是暗器来得太快,不及跃起或向旁避让,只得身子僵直,突然向后仰天斜倚,让暗器掠面而过,双脚却仍牢牢钉住地下。功夫越高,背心越能贴近地面,讲究起落快,身形直,所谓“足如铸铁,身挺似板,斜起若桥”。宝树这一招“铁板桥”,又与通常所使的不同,并非向后仰倚,却是向左倾斜,双足钉在崖边,身子凌空,已有一小半凭虚倾在雪峰之外。

  阮士中与曹云奇撞到宝树背后,只道袭击得逞,正自大喜,突觉肩头撞出,前面竟没了受力之处。阮士中武功精湛,急忙一个筋斗,着地滚开。曹云奇却收脚不住,疾冲而出,直往雪峰下掉落。

  众人齐声惊呼。宝树挺腰站直,说道:“阿弥陀佛,罪过!罪过!”背上却也已出了一阵冷汗。

  田青文一惊,向后晕倒。陶子安站在她身旁,忙伸手扶住。

  余人望着曹云奇魁梧的身躯向下直落,无不失声惊呼。眼见他势必摔得粉身碎骨,忽见那白衣男子双足钩住绳索,左手在峰壁上一推,长索带着他身子,如荡秋千般向曹云奇急飞过去。

  这一下时机用力都恰到好处,那白衣人右手探出,已抓住曹云奇后心。不料曹云奇身躯甚重,这一堕之势更猛烈异常,但听得喀喇一响,衣衫破裂,竟又掉下。那白衣人双足勾住绳索,长身伸手,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又抓住了曹云奇右足足踝,可两人仍溜着长绳,向下急落,但见两人身形愈来愈小,一坠数十丈。下坠之势奇急,白衣人武功再高,双足的力道却也钩不住绳索,看来只有松手放脱曹云奇,才保得了自己性命。众人目眩神驰之际,忽见他右手甩起,将曹云奇的身子向绳索上端甩上。

  曹云奇早神智迷糊,双手碰到绳索,立即牢牢抓住。凡溺水之人,即令在水中碰到一根水草,也必全力抓住,至死不放,原是求生本性,这时曹云奇也是如此。按他武功,本不足以抓住绳索以抗两人急坠之势,但危难之际,不知怎的力气登时大了数倍。那绳索直晃出去,带着二人向左飞荡。

  那白衣人腰间使劲,身子倒翻,左手也已抓住绳索。他在曹云奇耳边说了两句话,拍拍他的背心。曹云奇惊魂未定,听了他的话,忙双手交互拉绳,攀援而上。

  众人在崖边见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奇险,尽皆挢舌难下。曹云奇攀到峰边,殷吉与周云阳抢过去拉住他双手,提了上来,齐问:“这白衣人是谁?”曹云奇喘了几口气,说道:“那位英雄命我上来禀报,说道是……是雪山飞狐胡斐到了。”

  众人为那白衣人的气势所摄,一时都怔住了,也不知是谁首先叫了声:“啊哟!”往庄内便奔。

  众人不及细想,一窝蜂地往大门抢去。陶百岁、刘元鹤、阮士中三人一齐挤在门口,你推我挤,争先而入。曹云奇抢着去扶田青文,与陶子安百忙中又互挥数拳。只一阵乱,门外众人走得干干净净。于管家与琴儿扶着苗若兰走在最后,险些儿给关在门外。

  殷吉见熊元献闭上大门,立即取过门闩,横着闩上。陶百岁只怕不固,又取过撑柱,牢牢撑住。

  此时田青文已醒了过来,道:“那雪山飞狐跟咱们素不相识,怕他怎的?”阮士中横了她一眼,说道:“素不相识?哼,你爹爹是他老子的大仇人,他肯放过你么?”刘元鹤也道:“那害人的平阿四呢?他躲到哪里去啦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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