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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两块铜牌(6)


  闵柔不语,取帕拭泪,过了一会,说道:“师哥,咱们便请上清观的师兄弟们拔剑相助吧!我看此事也不会全是玉儿的过错。你看玉儿的雪山剑法如此生疏,雪山派定是没好好传他武功,玉儿又是个心高气傲、要强好胜之人,定是和不少人结下了怨。这些年中,可将他折磨得苦了。”说着声音又有些呜咽。

  石清道:“天虚师兄已接了赏善罚恶铜牌,在这当口,我们又怎忍说得出‘求助’两字?都是我打算错了,对你实在好生抱憾。当日我一力主张送他赴雪山派学艺,你虽不说什么,我知你心中实在万分舍不得。想不到风火神龙封万里如此响当当的男儿,跟咱夫妇又这般交情,竟会亏待玉儿。”

  闵柔道:“这事又怎怪得你?你送玉儿上凌霄城,一番心思全是为了我,你虽不言,我岂有不知?要报坚儿之仇,我独力难成,到得要紧关头,你又不便如何出手,再加对头于本门武功知之甚稔,定有破解之法。倘若玉儿学成了雪山剑法,我娘儿俩联手,便可制敌死命,哪知道……哪知道……唉!”

  石破天听着二人说话,倒有一大半难以索解,只想:“石夫人这般想念她孩儿。听来好像她儿子是给雪山派擒去啦,我不如便跟他们同上凌霄城去,助他们救人。她不是说想找几个帮手么?”正寻思间,忽听得远处蹄声隐隐,有十余匹马疾驰而来。

  石清夫妇跟着也听到了,两人不再谈论儿子,默然而坐。

  过不多时,马蹄声渐近,有人叫道:“在这里了!”跟着有人叫道:“石师弟、闵师妹,我们有几句话说。”

  石清、闵柔听得是冲虚的呼声,略感诧异,双双纵出。石清问道:“冲虚师哥,观中有什么事么?”只见天虚、冲虚以及其他十余个师兄弟都骑在马上,其中两个道人怀中又都抱着一人。其时天色未明,看不清那二人是谁。

  冲虚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:“石……石师弟、闵师妹,你们在观中抢不到那赏善罚恶两块铜牌,怎地另使诡计,又抢了去?要抢铜牌,那也罢了,怎地竟下毒手打死了照虚、通虚两个师弟,那……那……实在太不成话了!”

  石清和闵柔听他这么说,都大吃一惊。石清道:“照虚、通虚两位师哥遭了人家毒手,这……这……这是从何说起?两位师哥给……给人打死了?”他关切两位师兄的安危,一时之间,也不及为自己分辩洗刷。

  冲虚怒气冲冲地说道:“也不知你去勾结了什么下三滥的匪类,竟敢使用最为人所不齿的剧毒。两个师弟虽尚未断气,这时恐怕也差不多了。”石清道:“我瞧瞧。”说着走近身去,要去瞧照虚、通虚二人。刷刷几声,几名道人拔出剑来,挡住了石清去路。天虚叹道:“让路!石师弟岂是那样的人。”那几名道人“哼”的一声,撤剑让道。

  石清从怀中取出火折打亮了,照向照虚、通虚脸上,见二道脸上一片紫黑,确是中了剧毒,一探二人鼻息,呼吸微弱,性命已在顷刻之间。上清观的武功原有过人之长。照虚、通虚二道内力深厚,又均非直中石破天的毒掌,只闻到他掌上逼出来的毒气,因而晕眩栽倒,但饶是如此,看来也已挨不了一时三刻。石清回头问道:“师妹,你瞧这是哪一派人下的毒手?”这一回头,只见七八名师兄弟各挺长剑,已将他夫妇二人围在垓心。

  闵柔对群道的敌意只作视而不见,接过石清手中火折,挨近去瞧二人脸色,微微闻到二道口鼻中呼出来的毒气,便觉头晕,不由得退了一步,沉吟道:“江湖上没见过这般毒药。请问冲虚师哥,这两位师哥是怎生中的毒?是误服了毒药呢?还是中了敌人喂毒暗器?身上可有伤痕?”

  冲虚怒道:“我怎知道?我们正是来问你呢。你这婆娘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,多半是适才吃饭之时,你争铜牌不得,便在酒中下了毒药。否则为什么旁人不中毒,偏偏铜牌在照虚师弟身上,他就中了毒,而……而……怀中的铜牌,又给你们盗了去?”

  闵柔只气得脸容失色,但她天性温柔,自幼对诸位师兄谦和有礼,不愿和他们作口舌之争,眼眶中泪水却已滚来滚去,险些便要夺眶而出。石清知道这中间必有重大误会,自己夫妇二人在上清观中抢夺铜牌未得,照虚便身中剧毒而失了铜牌,自己夫妇确是身处重大嫌疑之地。他伸出左手握住妻子右掌,意示安慰,一时也彷徨无计。闵柔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只说得两个“我”字,已哭了出来,别瞧她是剑术通神、威震江湖的女杰,在受到这般重大委屈之时,却也和寻常女子一般的柔弱。

  冲虚怒冲冲地道:“你再哭多几声,能把我两个师弟哭活来吗?猫哭耗子……”

  一句话没说完,忽听身后有人大声道:“你们怎地不分青红皂白,胡乱冤枉好人?”

  众人听那人话声中气充沛,都是一惊,一齐回过头来,只见数丈外站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汉子,其时东方渐明,瞧他脸容,似乎年纪甚轻。

  石清、闵柔见到那少年,都不禁喜出望外。闵柔更“啊”的一声叫了出来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总算她江湖阅历甚富,那“玉儿”两字才没叫出口来。

  这少年正是石破天,他躲在草丛之中,听到群道责问石清夫妇,心想自己倘若出头,不免要和群道动手,自己一双毒掌,杀人必多,实在十分不愿。但听冲虚越说越凶,石夫人更给他骂得哭了起来,再也忍耐不住,当即挺身而出。

  冲虚大声喝道:“你是什么人?怎知我们是冤枉人了?”石破天道:“石庄主和石夫人没拿你们的铜牌,你们硬说他们拿了,那不是冤枉人么?”冲虚挺剑踏上一步,道:“你这小孩子又知道什么了,却在这里胡说八道!”

  石破天道:“我自然知道。”他本想实说是自己拿了,但想只要一说出口,对方定要抢夺,自己倘若不还,势必动手,那么又要杀人,是以忍住不说。

  冲虚心中一动:“说不定这少年得悉其中情由。”便问:“那么是谁拿的?”

  石破天道:“总而言之,决不是石庄主、石夫人拿的。你们得罪了他们,又惹得石夫人哭了,大是不该,快快向石夫人赔礼吧。”

  闵柔陡然间见到自己朝思暮想、牵肚挂肠的孩儿安然无恙,已是不胜之喜,这时听得他叫冲虚向自己赔礼,全是维护母亲之意。她生了两个儿子,花了无数心血,流了无数眼泪,直到此刻,才听到儿子说一句回护母亲的言语,登时情怀大慰,只觉过去二十年来为他而受的诸般辛劳、伤心、焦虑、屈辱,那是全都不枉了。

  石清见妻子喜动颜色,眼泪却涔涔而下,明白她心意,一直捏着她手掌的手又紧了一紧,心中也想:“玉儿虽有种种不肖,对母亲倒是极有孝心。”

  冲虚听他出言顶撞,心下大怒,高声道:“你是谁?凭什么来叫我向石夫人赔礼?”

  闵柔心中一欢喜,对冲虚的枉责已丝毫不以为意,生怕儿子和他冲突起来,伤了师门和气,忙道:“冲虚师哥是一时误会,大家自己人,说明白了就是,又赔什么礼了。”转头向石破天柔声道:“这里的都是师伯、师叔,你磕头行礼吧。”

  石破天对闵柔本就大有好感,这时见她脸色温和,泪眼盈盈地瞧着自己,充满了爱怜之情,一生之中,从未有谁对自己如此的真心怜爱,不由得热血上涌,但觉不论她叫自己去做什么都万死不辞,磕几个头又算得什么?当下不假思索,双膝跪地,向冲虚磕头,说道:“石夫人叫我向你们磕头,我就磕了!”

  天虚、冲虚等都是一呆,眼见石破天对闵柔如此顺服,心想石清有两个儿子,一个给仇家杀了,一个给人掳去,这少年多半是他夫妇的弟子。

  冲虚脾气虽然暴躁,究是玄门练气有道之士,见石破天行此大礼,胸中怒气登平,当即翻身下马,伸手扶起,道:“不须如此客气!”哪知石破天心想石夫人叫自己磕头,总须磕完才行,冲虚伸手来扶,却不即行起身。冲虚一扶之下,只觉对方的身子端凝如山,竟纹风不动,不禁又怒气上冲,心道:“你当我长辈,却自恃内功了得,在我面前显本事来了!”当下吸一口气,将内力达到双臂之上,用力向上一抬,要将他掀个筋斗。

  石清夫妇眼见冲虚的姿式,他们同门学艺,练的是一般功夫,如何不知他臂上已使上了真力?石清“哼”的一声,微感气恼,但想他是师兄,也只好让儿子吃一点亏了。闵柔却叫道:“师哥手下留情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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