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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白痴(5)


  丁珰也是一惊:“这二人是雪山派弟子,不知白万剑是否便在左近?倘若那姓白的也赶了来,爷爷逼着石郎和他动手,那可糟了。”向二人横了一眼,啐道:“我们自己说话,谁要你们插口?天哥,咱们回船去。”石破天也心存怯意,点了点头,两人转身便走。

  闻万夫向来便瞧不起这师侄,心想:“王万仞王师哥、张万风张师弟两人都折在这小子手下,也不知他二人怎么搞的。这小子要是当真武功高强,怎么会一招之间便给白师哥擒了来?我今日将他擒了去,那可是大功一件,从此在本门中出人头地。”当即喝道:“往哪里走?姓石的小子,乖乖跟我走吧!”口中叱喝,左手便向石破天肩头抓来。

  石破天侧身避过,使出丁珰所教的擒拿手法,横臂格开来招。闻万夫一抓不中,飞脚便向石破天小腹上踢去。

  这一脚如何拆解,石破天却没学过。他这半天中,心头翻来覆去的便是想着“虎爪手”和“玉女拈针”两招,危急之际,所想起的也只这两招。但闻万夫和他相对而立,这两招攻人后心的手法却全然用不上,这时他也顾不得合式不合式,拔步便抢向对方身后。他内功深厚,转侧迅捷无比,这么一奔,便已将闻万夫那一足避过,同时右手“虎爪手”抓他灵台穴,左手“玉女拈针”拿他悬枢穴,内力到处,闻万夫微一痉挛,便即萎倒。

  呼延万善正欲上前夹攻,突见石破天已拿住师弟要穴,情急之下不及抽剑,挥拳往石破天腰间击来。他这一拳用上了十成劲力,波的一响,跟着喀喇一声,右臂竟尔震断。

  石破天却只腰间略觉疼痛,松手放开闻万夫时,只见他缩成了一团,毫不动弹,扳过他肩头,见他双目上挺,神情可怖。石破天吃了一惊,叫道:“啊哟,不好,丁丁当当,他……他……他怎么忽然抽筋,莫非……莫非死了?”

  丁珰咯的一笑,道:“天哥,你这两招使得甚好,只不过慌慌张张的,姿式太也难看。你这么一拿,他死是不会死的,残废却免不了,双手双脚,总得治上一年半载吧。”

  石破天伸手去扶闻万夫,道:“真……真对不起,我……我不是有意伤你,那怎么……怎么办?丁丁当当,得想法子给他治治。”丁珰伸手从闻万夫身畔抽出长剑,道:“你要让他不多受苦楚?那容易得紧,一剑杀了就是。”石破天忙道:“不行,不行!”

  呼延万善怒道:“你这两个无耻小妖。雪山派弟子能杀不能辱。今日老子师兄弟折在你手里,快快把我们两个都杀了。多说这些气人的活干吗?”

  石破天深恐丁珰真的将闻万夫杀了,忙夺下她手中长剑,在地下一插,说道:“丁丁当当,快……快回去吧。”拉着她衣袖,快步回船。

  丁珰哂道:“听人说长乐帮石帮主心狠手辣,杀人不眨眼,怎地忽然婆婆妈妈起来?刚才之事,可别跟爷爷说。”石破天道:“是,我不说。你说那个人,他……他当真会手足残废?”丁珰道:“你拿了他两处要穴,若还不能令他手足残废,咱们丁家这一十八路擒拿手法还有什么用处?”石破天道:“那怎么你叫我待会也这么去擒拿爷爷?”丁珰笑道:“傻哥哥,爷爷是何等样人物,岂可和雪山派中这等脓包相比?你若侥幸能拿住爷爷这两处要穴,又能使上内力,最多令他两三个时辰难以行动,难道还能叫他残废了?”

  石破天心头栗栗,怔忡不安,只是想着闻万夫适才的可怖模样。

  这一晚迷迷糊糊的半醒半睡,到得半夜,果然听得丁珰在船舱中叫了起来:“爷爷,爷爷,你饶了石郎性命,别杀他,别杀他!”石破天急跃而起,抢到舱中,朦胧中只见丁珰抱了丁不三的上身,不住地叫:“爷爷,别杀石郎!”

  石破天伸出双手,便要往丁不三后心抓去,陡然想起闻万夫缩成一团的可怖神情,心道:“我这双手抓将下去,倘若将爷爷也抓成这般模样,那可太对不起他,我……我决计不可。”当即悄悄退出船舱,抱头而睡。

  丁珰眼见石破天抢进舱来,时刻配合得恰到好处,正欣喜间,不料他迟疑片刻,便即退出,功败垂成,不由得又急又怒。

  石破天回到后艄,心中兀自怦怦乱跳,过了一会儿,只听得丁珰道:“啊哟,爷爷,我怎么抱着你?我……我刚才做了个恶梦,梦见你将石郎打死了,我求你……求你饶他性命,你总不答允,谢天谢地,只不过是个梦。”

  却听丁不三道:“你做梦也好,不做梦也好,天一亮便是咱们说好了的第十天。且瞧他这一日之中,能不能找到白万剑来将他打败了。”丁珰叹了门气,说道:“我知道石郎不是白痴!”丁不三道:“是啊,他良心好!良心好的人若非傻子,便是白痴,该死之极。唉,以‘虎爪手’抓灵台穴,以‘玉女拈针’拿悬枢穴,妙计啊妙计!就可惜白痴良心好,不忍下手。不忍下手,就是白痴,白痴就该死。”

  这几句话钻入了舱内舱外丁珰和石破天耳里,两人同时大惊:“爷爷怎知道我们的计策?”石破天还不怎么样,丁珰却不由得遍体都是冷汗,心想:“原来爷爷早已知晓,那么暗中自必有备,天哥刚才没下手,也不知是祸是福?”

  石破天浑浑噩噩,却绝不信次日丁不三真会下手杀他,过不多时,便即睡着了。

  天刚破晓,忽听得岸上人声喧哗,纷纷叫嚷:“在这里了!”“便是这艘船。”“别让老妖怪走了!”石破天坐起身来,只见岸边十多人手提灯笼火把,奔到船边,当先四五人抢上船头,大声叱喝:“老妖怪在哪里?害人老妖往哪里逃?”

  丁不三从船舱中钻了出来,喝道:“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呼小叫?”

  一条汉子喝道:“是他,是他!快泼!”他身后两人手中拿着竹做的喷筒,对准丁不三,两股血水向他急速射去。岸七众人欢呼吆喝:“黑狗血酒中老妖怪,他就逃不了!”

  可是这两股狗血哪里能溅中 丁不三半点?他腾身而起,心下大怒:“哪里来的妄人,当老夫是妖怪,用黑狗血喷我?”旁人不去惹他,他喜怒无常之时,举手便能杀人,何况有人欺上头来?他身子落下来时,双脚齐飞,踢中两名手持喷筒的汉子,跟着呼的一掌,将当先的大汉击得直飞出去。这三人都不会什么武功,中了这江湖怪杰的拳脚,哪里还有性命?两人当即死在船头,当先的那大汉在半空中便狂喷鲜血。

  丁不三又要举脚向余人扫去,忽听得丁珰在身后冷冷地道:“爷爷,一日不过三!”

  丁不三一怔,盛怒之下,险些儿忘了自己当年立下的毒誓,这一脚离那船头汉子已不过尺许,当下硬生生地收脚。

 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,叫道:“老妖怪厉害,快逃,快逃!”雾时之间逃了个干干净净,灯笼火把有的抛在江中,有的丢在岸上。三具尸首一在岸上,二在船头,谁也顾不得了。

  丁不三将船头的尸首踢入江中,向艄公道:“快开船,再有人来,我可不能杀啦!”那艄公吓得呆了,双手不住发抖,几乎无力拔篙。丁不三提起竹篙,将船撑离岸边。狗血没射到人,却都射在舱里,腥气难闻。

  丁不三冷冷地道:“阿珰,你捣这鬼为了什么?”丁珰笑道:“爷爷,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?”丁不三道:“我几时说过话不算数了?”丁珰道:“好,你说十天一满,若是石郎没将那姓白的打败,便要杀他。今日是第十日,可是你已经杀了三个人啦!”

  丁不三一凛,怒道:“小丫头,诡计多端,原来爷爷上了你的恶当。”

  丁珰极是得意,笑吟吟地道:“丁家三老爷素来说话算数,你说在第十天上定要杀了这小子,可是‘一日不过三’,你已杀了三个人,这第四个人,便不能杀了。你既在第十天上杀他不得,以后也就不能再杀了。我瞧你的孙女婿儿也不是真的什么白痴,等他身子慢慢复原,武功自会大进,包不丢了你的脸面便是。”

  丁不三伸足在船头用力一蹬,喀的一声,船头木板登时给他踹了一个洞,怒道:“不成,不成!丁不三折在你小丫头手下,便已丢了脸。”丁珰笑道:“我是你的孙女儿,大家是一家人,有什么丢不丢脸的?这件事我又不会说出去。”丁不三怒道:“我输了便心中不痛快,你说不说有什么相干?”丁珰道:“那就算是你赢好了。”丁不三道:“输便输,赢便嬴。我又不是你那不成器的四爷爷,他小时候跟我打架,输了反而自吹是赢了。”

  石破天听着他祖孙二人对话,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那些人是丁珰故意引了来给她爷爷杀的,好让他连杀三人之后,限于“一日不过三”的规定,便不能再杀他,眼看丁不三于一瞬间连杀三人的凶狠神态,那么要杀死自己的话,只怕也不是开玩笑了;见丁珰笑嘻嘻地走到后艄,便道:“丁丁当当,你为了救我性命,却无缘无故地害死了三人,那不是……不是太也残忍了么?”丁珰脸一沉,说道:“是你害的,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?”石破天惘然道:“是……是我害的?”丁珰道:“怎么不是?昨晚你事到临头,不敢动手。否则咱二人早已逃得远远的到了深山之中,又何至累那三人无辜送命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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