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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 密议(6)


  上官云向四周一瞧,心想:“我若不投降,眼见便得命丧当场,既然十长老中已有六人归顺了任教主,大势所趋,我上官云也不能独自向东方教主效忠。”当即上前,从盈盈掌上取过三尸脑神丹,咽入腹中,说道:“上官云蒙大小姐不杀之恩,今后奉命驱使,不敢有违。”一面说,一面躬身行礼。盈盈笑道:“今后咱们都是自己人,不必如此多礼。你手下这些兄弟,自然也跟着你吧?”

  上官云转头向二十名部属瞧去。那些汉子见首领已降,且已服了三尸脑神丹,当即向盈盈拜伏于地,说道:“愿听圣姑差遣,万死不辞。”

  这时群豪已扑熄了火,见盈盈收服上官云,尽皆庆贺。上官云在日月教中武功既高,职位又尊,归降盈盈,于任我行夺回教主之事自必助力甚大。

  方证和冲虚见事已平息,当即告辞下山。令狐冲送出数里,这才互道珍重而别。

  盈盈与令狐冲并肩缓缓回见性峰来,说道:“东方不败此人行事阴险毒辣,适才你已亲见。我爹爹和向大哥刻下正在向教中故旧游说,要他们重投旧主。欣然顺服的自然最好,不肯归降的便一一解决,以削弱东方不败的势力。东方不败这当儿也已展开反攻,他派遣贾布和上官云来向你下手,便是一着极厉害的棋子。只因我爹爹和向大哥行踪隐秘,东方不败没法找到他们,若能伤害了你,我……我……”说到这里,脸上微微一红,转过了头。

  其时暮色苍茫,晚风吹动她柔发,从后脑向双颊边飘起。令狐冲见到她雪白的后颈,心中一荡,寻思:“她对我一往情深,天下皆知,连东方不败也想到要擒拿了我,向她要挟,再以此要挟她爹爹。适才悬空寺天桥之上,她明知毒水中人即死,却挡在我身前,唯恐我受伤。有妻如此,令狐冲复有何求?”伸出双臂,便往她腰中抱去。

  盈盈嗤的一笑,身子微侧,令狐冲便抱了个空。他剑法虽精,内力虽厚,但于拳脚、擒拿、轻身等功夫,却差得远了。盈盈笑道:“一派掌门大宗师,如此没规没矩吗?”

  令狐冲笑道:“普天下掌门人之中,以恒山派掌门最为莫名其妙,贻笑大方了。”

  盈盈正色道:“你为什么这样说?连少林方丈、武当掌门对你也礼敬有加,还有谁敢瞧你不起?你师父将你逐出华山门墙,你可别老将这件事放在心头,自觉愧对于人。”

  盈盈这几句话,正说中了令狐冲的心事,他生性虽然豁达,但于被逐出师门之事,却一直既惭愧又痛心,不由得长叹一声,低下了头。

  盈盈拉住他手,说道:“你身为恒山掌门,已于天下英雄之前扬眉吐气。恒山华山两派向来齐名,难道堂堂恒山派掌门,还及不上一个华山派的弟子吗?”令狐冲道:“多谢你相劝。只是我总觉做尼姑头儿,有点儿尴尬可笑。”盈盈道:“今日已有近千名英雄好汉投入恒山派麾下,五岳剑派之中,说到声势之盛,只嵩山派尚可跟你较量一下,泰山、衡山、华山三派,又怎及得上你?”

  令狐冲道:“这件大事,我还没谢你呢。”盈盈微笑道:“谢什么?”令狐冲道:“你怕我做尼姑头儿不大体面光彩,于是派遣手下好汉,投归恒山。若不是圣姑有令,这些放荡不羁、桀傲不驯的江湖朋友,怎肯来做大小尼姑的同门?来乖乖地受我约束?”盈盈抿嘴一笑,说道:“那也未必尽然,你做他们的盟主,攻打少林寺,大伙儿都很服你呢。”

  两人谈谈说说,离主庵已近,隐隐听到群豪笑语喧哗。盈盈停步道:“咱们暂且分手,等爹爹大事已定,我再来见你。”

  令狐冲胸口突然一热,说道:“你去黑木崖吗?”盈盈道:“是。”令狐冲道:“我和你同去。”盈盈目光中放出十足喜悦的光彩,却缓缓摇头。

  令狐冲道:“你不要我同去?”盈盈道:“你今天刚做恒山派掌门,便和我一起去办日月教的事。虽说恒山派新掌门行事令人莫测高深,但这样干,总未免过分些吧?”令狐冲道:“对付东方不败,那是艰危之极的事,我难道能置身事外,忍心你去涉险?”盈盈道:“那些江湖汉子住在恒山别院之中,难保他们不向恒山派的姑娘罗唣。”令狐冲道:“只须你去传个号令,谅他们便有天大胆子,再也不敢。”

  盈盈道:“好,你肯和我同去,我代爹爹多谢了。”令狐冲笑道:“咱二人你谢我、我谢你的,干吗这样客气?”盈盈嫣然一笑,道:“以后我对你不客气,可别怪我。”

  走了一阵,盈盈道:“我爹爹说过,你既不允入教,他去夺回教主之事,便不能要你相肋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说着红晕上脸。令狐冲道:“我虽不属日月神教,跟你却是生死与共。就算你爹爹要撵我走,我也是厚了脸皮,死赖活挨。”盈盈微笑道:“我爹爹得你相助,心中也一定挺欢喜的。”

  二人回到见性峰上,分别向众弟子吩咐。令狐冲命诸弟子勤练武功,说自己要送盈盈一程,办完事后,即行回山。盈盈则叮嘱群豪,过了今天之后,若是有人踏上见性峰一步,上左足砍左足,上右足砍右足,双足都上便两腿齐砍。

  次日清晨,令狐冲和盈盈跟众人别过,带同上官云及二十名教众,向黑木崖进发。

  黑木崖是在河北境内,由恒山而东,不一日到了平定州。令狐冲和盈盈一路都分别坐在两辆大车之中,车帷低垂,以防为东方不败的耳目知觉。当晚盈盈和令狐冲在平定客店之中歇宿。该地和日月神教总坛相去不远,城中颇多教众来往,上官云派遣四名得力部属,在客店前后把守,不许闲杂人等行近。

  晚膳之时,盈盈陪着令狐冲小酌。店房中火盆里的熊熊火光映在盈盈脸上,更增娇艳。

  令狐冲喝了几杯酒,说道:“你爹爹那日在少林寺中,说道他于当世豪杰之中,佩服三个半人,其中以东方不败居首。此人既能从你爹爹手中夺得教主之位,自然是个才智极高之士。江湖上又向来传言,天下武功以东方不败为第一,不知此言真假如何?”

  盈盈道:“东方不败这厮富于机智,极工心计,那不必说了。武功到底如何,我却不大了然,近几年来我极少见到他面。”

  令狐冲点头道:“近几年你在洛阳城中绿竹巷住,自是少见他面。”盈盈道:“那倒也不尽然。我虽在洛阳城,每年总回黑木崖一两次,但回到黑木崖,往往也见不着东方不败。听教中长老说,这些年来,越来越难见到教主。”令狐冲道:“身居高位之人,往往装神弄鬼,令人不易见到,以示与众不同。”盈盈道:“这自然是一个原因。但我猜想他是在苦练《葵花宝典》上的功夫,不愿教中事务打扰他心神。”令狐冲道:“你爹爹曾说,当年他日夕苦思‘吸星大法’中融合异种真气之法,不理教务,这才让东方不败篡夺了权位。难道东方不败又来重蹈覆辙么?”

  盈盈道:“东方不败自从不亲教务之后,这些年来,教中事务,尽归那姓杨的小子大权独揽了。这小子不会夺东方不败的权,重蹈覆辙之举,倒决不至于。”令狐冲道:“姓杨的小子?那是谁啊?怎地我从来没听见过?”盈盈脸上忽现忸怩之色,微笑道:“说起来没的污了口。教中知情之人,谁也不提;教外之人,谁也不知。你自然不会听到了。”

  令狐冲好奇之心大起,道:“好妹子,你便说给我听听。”盈盈道:“那姓杨的叫做杨莲亭,只二十来岁年纪,武功既低,又没办事才干,但近来东方不败却对他宠信得很,当真莫名其妙。”说到这里,脸上一红,嘴角微斜,显得甚是鄙夷。

  令狐冲恍然道:“啊,这姓杨的是东方不败的男宠了。原来东方不败虽是英雄豪杰,却喜欢……喜欢娈童。”

  盈盈道:“别说啦,我不懂东方不败捣什么鬼。总之他把什么事儿都交给杨莲亭去办,教里很多兄弟都害在这姓杨的手上,当真该杀……”

  突然之间,窗外有人笑道:“这话错了,咱们该得多谢杨莲亭才是。”

  盈盈喜叫:“爹爹!”快步过去开门。

  任我行和向问天走进房来。二人都穿着庄稼汉衣衫,头上破毡帽遮住了大半张脸,若非听到声音,当真见了面也认不出来。令狐冲上前拜见,命店小二重整杯筷,再加酒菜。

  任我行精神勃勃,意气风发,说道:“这些日子来,我和向兄弟联络教中旧人,竟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。十个中倒有八个不胜之喜,均说东方不败近年来倒行逆施,已近于众叛亲离的地步。尤其那杨莲亭,本来不过是神教中一个无名小卒,只因巴结上东方不败,大权在手,作威作福,将教中不少功臣斥革的斥革,害死的害死。若不是限于教中严规,早已有人起来造反了。那姓杨的帮着咱们干了这桩大事,岂不是须得多谢他才是。”

  盈盈道:“正是。”又问:“爹爹,你们怎知我们到了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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