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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 虎啸龙吟(1)


  镇南王府内堂之中,善阐侯高昇泰还报,钟万仇夫妇及秦红棉已离府远去。镇南王妃刀白凤挂念爱子,说道:“皇上,那万劫谷的所在,皇上可知道么?”保定帝段正明道:“万劫谷这名字,今日首次听见,但想来离大理不远。”刀白凤急道:“听那钟万仇之言:似乎这地方甚为隐秘,只怕不易寻找。誉儿要是在敌人手中久了……”保定帝微笑道:“誉儿娇生惯养,不知人间险恶,让他多经历一些艰难,磨练磨练,也未始没有益处。”刀白凤甚是焦急,却已不敢多说。

  保定帝向段正淳道:“淳弟,拿些酒菜出来,犒劳犒劳咱们。”段正淳道:“是!”吩咐下去,片刻间便是满席山珍海味。保定帝命各人同席共饮。

  大理是南鄙小邦,国中百族杂处,摆夷族人数最多,镇南王妃刀白凤便是摆夷人。国人受中原教化未深,诸般朝仪礼法,本就远较大宋宽简。保定帝更为人慈和,只消不是在朝廷庙堂之间,一向不喜拘礼,因此段正淳夫妇与高昇泰三人便入座下首相陪。

  饮食之间,保定帝绝口不提适才事情。刀白凤双眉深蹙,食而不知其味。黎明时分,门外侍卫禀道:“巴司空参见皇上。”保定帝道:“进来!”门帷掀起,一个又瘦又矮的黑汉子走了进来,躬身向保定帝行礼,说道:“启奏皇上:那万劫谷过善人渡后,经铁索桥便到了,须得自一株大树洞中进谷。”

  刀白凤拍手笑道:“早知有巴司空出马,哪有寻不到敌人巢穴之理?我也不用担这半天心啦。”那黑汉子微微躬身,道:“王妃过奖。巴天石愧不敢当。”

  这黑瘦汉子巴天石虽形貌不扬,却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物,曾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,目下在大理国位居司空。司徒、司马、司空三公之位,在朝中极为尊荣。巴天石武功卓绝,尤其擅长轻功,这次奉保定帝之命探查敌人的驻足之地,他暗中跟踪钟万仇一行,果然查到了万劫谷的所在。

  保定帝微笑道:“天石,你坐下吃个饱,咱们这便出发。”巴天石深知皇上不喜人对他跪拜,对臣子爱以兄弟朋友称呼,倘若臣下过分恭谨,他反要着恼,当下答应一声,捧起饭碗便吃。他身材瘦瘦小小,滴酒不饮,饭量却大得惊人,片刻间便连吃了七大碗饭。段氏兄弟、高昇泰和他相交日久,自不以为异。

  巴天石一吃完,站起身来,伸衣袖一抹嘴上油腻,说道:“臣巴天石引路。”当先走出。保定帝、段正淳夫妇、高昇泰随后鱼贯而出。出得镇南王府,见褚古傅朱四大护卫已牵了马匹在门外侍候,另有数十名从人捧了保定帝等的兵刃站在其后。

  段氏祖先是凉州人氏,以中原武林世家在大理得国,数百年来不失祖宗遗风。段正明、正淳兄弟虽富贵无极,仍时时微服出游,遇到武林中人前来探访或寻仇,也必按照武林规矩对待,从不摆皇室架子。保定帝这日御驾亲征,众随从见得多了,人人均已换上常服,在不识者眼中,只道是缙绅大户带了从人出游而已。

  刀白凤见巴天石的从人之中,有二十几名带着大斧长锯,笑问:“巴司空,咱们去做木匠起大屋吗?”巴天石道:“锯树拆屋。”

  一行人所乘都是骏马,奔行如风,未到日中,已抵万劫谷外的树林。巴天石指挥从人,将挡路的大树砍倒锯开。来到谷口,保定帝指着那株漆着“姓段者入此谷杀无赦”的大树,笑道:“这万劫谷主人,跟咱家好大的怨仇哪!”段正淳却知钟万仇是怕自己进谷去探访甘宝宝,向妻子斜目瞧去,见她只是冷笑。

  四名汉子提着大斧抢上,片刻间便将那株数人合抱的大树砍倒了。

  巴天石命众人牵马在谷口相候。

  褚、古、傅、朱四大护卫当先而行,其后是巴天石与高昇泰,又其后是镇南王夫妇,保定帝走在最后。进得万劫谷后,四下静悄悄的,无人出迎。巴天石按照江湖规矩,手持段正明、段正淳两兄弟的名帖,大踏步来到正屋之前,朗声说道:“大理国段氏兄弟,前来拜会钟谷主。”

  话声甫毕,左侧树丛中突然蹿出一条长长人影,迅捷无伦地扑到,伸手向巴天石手中的名帖抓来。巴天石向右错出三步,喝道:“尊驾是谁?”那人正是“穷凶极恶”云中鹤,一抓不中,更不停步,又向巴天石扑去。巴天石见他轻功了得,有心要跟他较量较量,当下又向前抢出三步。云中鹤跟着追了三步。巴天石发足便奔,云中鹤随后追去。一个矮,一个高,霎时间在屋外绕了三个圈子。云中鹤步幅奇大,但巴天石一跳一跃,脚步起落却比他快得多,两人之间始终相距数尺。云中鹤固然追他不到,巴天石却也避他不脱。两人一向都自负轻功天下无匹,此刻陡然间遇上劲敌,均是心下暗惊。两人越奔越快,衣襟带风,发出呼呼声响,虽只两人追逐,旁人看来,便如五六人绕圈而行一般。到得后来,两人相距渐远,变成了绕屋奔跑,已不知是云中鹤在追巴天石,还是巴天石在追云中鹤。倘若巴天石追到了云中鹤背后,这场轻功比试自然是他胜了,但云中鹤猛地发劲,又将巴天石抛落数丈。

  只听得呀的一声,正屋大门打开,钟万仇走了出来。巴天石足下不停,暗运内劲,右手送出,名帖平平向钟万仇飞了过去。

  钟万仇伸手接住,怒道:“姓段的,你既按江湖规矩前来拜山,干吗毁我谷门?”

  褚万里喝道:“皇上至尊,岂能钻你这树洞地道?”

  刀白凤悬念爱子,忍不住问道:“我的孩儿呢?你们将他藏在哪里?”

  屋中忽又跃出一个女子,尖声道:“你来迟了!这姓段的小子,我们已将他开膛破肚,喂了狗啦!”她双手各持一刀,刀身细如柳叶,发出蓝印印的光芒,正是见血即毙的修罗刀。

  这两个女子十八九年之前便因妒生恨,结下极深的怨仇。刀白凤明知秦红棉所言非实,但听她将自己独生爱子说得如此惨酷,旧恨新怒齐迸,冷冷地道:“我是问钟谷主,谁来跟下贱女人说话?”蓦地里当当两声响,秦红棉双刀齐出,快如飘风般近前,向她急砍两刀。这“十字斫”是她成名绝技,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汉曾丧在她修罗双刀这毒招之下。刀白凤抽出拂尘,及时格开,身形转处,尘尾点向她后心。

  段正淳好生尴尬,一个是结发爱妻,一个是昔日情侣。他对刀白凤钟情固深,对秦红棉却也旧恩难忘,但见两女一动上手便生死相搏,不论是谁受伤,自己都是终生之恨,喝道:“且慢动手!”斜身欺近,拔出长剑,要格开两人兵刃。

  钟万仇一见到段正淳便满肚子怒火,呛啷啷大环刀出手,向他迎头砍去。褚万里道:“不劳王爷动手,待小人料理他!”铁杆挥出,戳向钟万仇头颈。他原来的铁杆给叶二娘拗断了,此时所使是赶着新铸的。钟万仇骂道:“我早知姓段的就只仗着人多势众。”

  段正淳笑道:“万里退下,我正要见识见识钟谷主的武功。”长剑挺出,弹开褚万里的铁杆,顺势从钟万仇大环刀的刀背上掠下,直削他手指。这一招弹、掠、削三式一气呵成,中间没半分变招痕迹。钟万仇一惊:“这段贼剑法好生凌厉。”收起怒火,横刀守住门户,强敌当前,已不敢浮嚣轻忽。

  段正淳挺剑疾刺,钟万仇见来势凌厉,难以硬挡,向后跃开三步。段正淳只求他不过来纠缠,闪身抢近刀白凤和秦红棉,只见秦红棉刀法已微见散乱,刀白凤步步进逼。蓦地里嗤嗤嗤连响,秦红棉接连射出三枝毒箭。她这短箭形状和木婉清所发的相同,手法却高明得多,三枝箭分射左右中,叫对方难以闪避。刀白凤纵身高跃,三枝短箭都从她脚底飞过,不料她身子尚在半空,又有三枝箭射来,第一枝射她小腹,第二枝射她双足之间,第三枝却是对准了她足底。其时刀白凤无法再向上跃,身子落下来时,三枝箭正好射中她头、胸、腹三处,委实毒辣之极。

  刀白凤心下惊惶,拂尘急掠,卷开了第一枝毒箭,身子急速落下,眼看第二枝、第三枝箭对准胸膛,小腹射到,已万难闪避挡格。突然眼前白光急闪,一柄长剑自下而上地在她面前掠过,将这两枝短箭斩为四截,同时有人晃身挡在她身前,正是段正淳抢过来救了她性命。倘若他出剑稍有不准,斩不到短箭,这两枝短箭势必都钉在他身上。

  这一下刀白凤和秦红棉都吓得脸色惨白,心中怦怦乱跳。刀白凤叫道:“我不领你的情!”闪身绕过丈夫,挥拂尘向秦红棉抽去。她恨极秦红棉手段阴毒,拂尘斜扫直击,叫对方缓不出手来发射毒箭。秦红棉适才这两箭险些射中段正淳,又见他不顾性命地相救妻子,偏心已极,惊慌再加气苦,登时挡不住拂尘的急攻。刀白凤拂尘一招“凤栖于梧”,向她头顶击落,秦红棉急向右闪,刀白凤左掌正好同时击出,眼见便可正中秦红棉胸口,立时便要打得她狂吐鲜血。手掌离她胸口尚有半尺,忽然旁边一只男子手掌伸将过来,将她这一掌掠开了,正是段正淳出手相救,说道:“凤凰儿,别这么狠!”

  秦红棉一怔,怒道:“什么凤凰儿、孔雀儿,叫得这般亲热!”左手刀向段正淳肩头砍落。刀白凤也正恼丈夫相救情妇,掠开自己势必中敌的一招,挥拂尘向他脸上扫去。

  二女同时出手,同时见到对方向段正淳攻击,齐叫:“啊哟!”同时要回护郎君。刀白凤拂尘转向,去挡格修罗刀;秦红棉飞足向刀白凤踢去,要她收转拂尘。

  段正淳斜身闪开,砰的一声,秦红棉这一脚重重踢中在他臀上。刀白凤怒道:“你干吗踢我丈夫?”秦红棉道:“段郎,我不是故意的,你……你很疼吗?”段正淳故意让秦红棉踢中,好让她消气,装腔作势大叫:“哎唷!痛死我啦!”蹲下身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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