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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 相见欢(1)


  忽听得一人叫道:“且慢,我来斗一斗凤天南。”只见一个形貌狼琐的黄胡子中年人空手跃出,唱名的武官喝道:“西岳华拳门掌门人程灵胡程老师!”

  凤天南站起身来,双手横持金棍,说道:“程老师使什么兵刃?”

  胡斐森然道:“那难说得很。”突然猱身直上,欺到端坐在太师椅中的田归农身前,左手食中两根手指“双龙抢珠”,戳向田归农双目。

  这一着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。田归农虽大吃一惊,应变仍是奇速,挥出长剑,挡在面前。胡斐抽出单刀,展开胡家刀法,顷刻间连砍三十六刀,田归农奋力抵挡,只听得当当当当连响,他剑招也颇为迅捷,架开来刀,便想去抽腰间宝刀来削断对方兵刃。

  胡斐刀交左手,使开左手刀法,招招奇变横生,尽从对方意想不到的方位砍削出去。田归农缓不出手来去拔宝刀,心下暗惊,饶是他身经百战,这门左手刀法也只听父亲说过,未曾在对战之时临敌,当下打醒十二分精神迎战。胡斐右手戳、挖、点、刺,尽是攻击对手左眼,田归农不住倒退,嚓的一声,左肩中刀。胡斐攻他左眼,目的便是令他左边露出空隙,这一切砍中他左肩,单刀拖回时故意放缓。田归农一喜,忙伸左手人长衣之下,拔出天龙宝刀,向胡斐单刀削来。

  胡斐等待的正是这一削,单刀凝立,左手疾如电闪,已搭上他左臂,顺手一勒,碰到他握住宝刀的手指,展开小擒拿手中的“九曲折骨法”,一扭一扳,喀喇一声响,田归农左肩中刀后失去了劲力,给他迅速绞扭,无力换脱,五根手指中登时断了三根,天龙宝刀已给胡斐夹手夺去。胡斐趁着他痛得尖声大叫之际,左掌重重击出,正中对方胸口,田归农仰天后翻,口喷鲜血。

  厅上群雄多半忿恨田归农气盛,见他败得如此狼狈,四周彩声大起。胡斐趁势转身,青光闪处,手中天龙宝刀砍向凤天南手中的金棍。

  刀是宝刀,招是快招,只听得嚓嚓嚓三声轻响,跟着当啷啷两声,凤天南的镀金钢棍中间断下两截,掉在地下。胡斐在瞬息之间连砍三刀,凤天南未及变招,手中兵刃已变成四段,双手各握着短短的一截金棍,鞭不像鞭,笔不像笔,尴尬异常。

  凤天南惊惶之下,急忙向旁跃开三步。便在此时,站在厅门口的汪铁鹗朗声说道:“九家半总掌门到。”

  胡斐心头一凛,抬头向厅门看去,登时惊得呆了。只见门中进来一个妙龄尼姑,缁衣芒鞋,手执云帚,正是袁紫衣。只是她头上已无一根青丝,脑门处戒疤鲜明。

  胡斐双眼一花,还怕是看错了人,迎上一步,看得清清楚楚,凤眼樱唇,却不是袁紫衣是谁?

  霎时间胡斐只觉天旋地转,心中乱成一片,说道:“你……你是袁……”

  袁紫衣双手合十,黯然道:“小尼圆性。”

  胡斐兀自没会过意来,突然间背心悬枢穴、命门穴两处穴道疼痛人骨,脚步一晃,摔倒在地。袁紫衣怒喝:“住手!”急忙抢上,拦在胡斐身后。

  自胡斐夺刀断棍、九家半总掌门现身,以至胡斐受伤倒地,只顷刻之间的事。厅上众人尽皆错愕之际,已奇变横生。

  程灵素见胡斐受伤,心下大急,急忙抢出。袁紫衣俯身正要扶起胡斐,见程灵素纵到,当即缩手,低声道:“快扶他到旁边!”右手云帚在身后一挥,似是挡架什么暗器,护在胡程二人身后。

  程灵素半扶半抱地携着胡斐,快步走回席位,泪眼盈盈,说道:“大哥,你怎样了?”胡斐苦笑道:“背上中了暗器,是悬枢和命门。”程灵素忙捋起他长袍和里衣,见他悬枢和命门两穴上果然各有一个小孔,鲜血渗出,暗器已深入肌骨。

  袁紫衣道:“那是镀银的铁针,没毒,你放心。”举起云帚,先从帚丝丛中拔出一枚银针,然后将云帚之端抵在胡斐悬枢穴上,轻轻向外一拉,起了一枚银针出来,跟着又起出了他命门穴中的银针。原来云帚丝丛之中装着一块极大的磁铁。

  胡斐道:“袁姑娘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袁紫衣低声道:“我一直瞒着你,是我不好。请你别见怪!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我自幼出家,法名叫做‘圆性’。我说‘姓袁’,一则是我娘的姓,二则是将‘圆性’两字颠倒过来。‘紫衣’,那便是缁衣芒鞋的‘缁衣’!”胡斐怔怔地望着她,欲待不信此事,但眼前的袁紫衣明明是个妙尼,隔了半晌,才道:“你……你为什么要骗我?”

  圆性低垂了头,双眼瞧着地下,轻轻地道:“我奉师父之命,从回疆到中原来,单身一个尼姑,长途投宿打尖甚是不便,因此改作俗家打扮。我头上装的是假发,饮食不沾荤腥,想是你没瞧出来。”胡斐不知说什么好,终于轻轻叹了口气。

  安提督朗声说道:“还有哪一位来跟五虎门凤老师比试?”胡斐这时心神恍惚,黯然魂销,对安提督的话竟听而不闻。安提督连问了三遍,见无人上前跟凤天南挑战,向福康安道:“回大帅:七只玉龙御杯,便赏给这七位老师?”福康安道:“很好,很好!”

  其实天已黎明,窗格中射进朦胧微光,经过一夜剧争,七只玉龙杯的归属才算定局。厅上群豪纷纷议论:“红花会抢去的那只玉龙杯,不知谁有本事去夺了来?”“任他本领再强,也不能跟红花会斗啊。”“红花会陈总舵主武功绝顶,还有无尘道人、赵半山、文泰来、常氏兄弟,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脚色?谁想去夺杯,那不是老寿星上吊,嫌命长么?”

  又有人瞧着圆性窃窃私议:“怎么这个俏尼姑竟是九家半总掌门?真是邪门。”“是哪九家半?怎么还有半个掌门人的?”“她如当真武功高强,怎地又不去夺一只玉龙杯?”“嘿,人家凤老师的银针,她惹得起么?他手中金棍给砍成了四段,还能施放银针,败中取胜,了不起。”另一个不服气,说道:“那也不见得!华拳门那黄胡子听到九家半总掌门进来,吃了一惊,这才中了暗器。否则的话,凤天南一定不是他对手。你瞧他打败田归农,身手何等了得!华拳门这等厉害!”

  这时两名侍卫听了汤沛吩咐,已扶起田归农,坐人一张太师椅中。田归农胸前鲜血淋漓,甚是狼狈。

  安提督走到长几之旁,捧起了托盘,往中间一站,朗声说道:“万岁爷恩典,钦赐玉龙御杯,着少林派掌门人大智禅师、武当派掌门人无青子道人、三才剑掌门人汤沛、黑龙门掌门人海兰弼……嗯,是华拳门掌门人程老师呢,还是天龙门……”说到这里俯首到汤沛耳边请问。汤沛道:“是田归农!”安提督点点头,道:“公证人说,是天龙门掌门人田归农……”又低声向石先生问道:“石老师,责门派和大名怎么称呼?”石先生微微一笑,说道:“草字万嗔,至于门派嘛,就叫做药王门吧。”安提督续道:“……药王门掌门人石万嗔、五虎门掌门人凤天南收执。谢恩!”

  听到“谢恩”两字,福康安等官员一齐站起。武林群豪中有些懂礼数的便站了起来,有些却坐着不动,直到众卫士喝道:“都站起来!”这才纷纷起立。大智禅师和无青子各以僧道门中规矩行礼。汤沛、海兰弼等跪下磕头。

  群豪中有人叫道:“田归农也算赢家吗?”但安提督不予理睬,待各人跪拜已毕,笑道:“恭喜,恭喜!”将托盘递了过去。

  大智禅师等七人每人伸手取了一只玉龙杯。突然之间,七人手上犹似碰到了烧得通红的烙铁,实在拿捏不住,一齐松手。乒乒乓乓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去,七只玉杯同时在青砖地上砸得粉碎。

  这一下变故,不但七人大惊失色,自福康安以下,无不群情耸动,齐问:“怎样?怎样?”顷刻之间,七人握过玉杯的手掌都又焦又肿,炙痛难当,不住地在衣服上拂擦。海兰弼伸指到口中吮吸止痛,突然间大声怪叫,舌头上也剧痛起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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