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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三〇回 恩将仇报(2)


  冯锡范叫道:“施琅,你这不要脸的汉奸,有胆子就一对一的上来,跟老子决一死战。”韦小宝心道:“原来下面带兵的是施琅。行军打仗,这人倒是一把好手。”只听施琅叫道:“你有种就下来,单打独斗,老子也不怕你。”冯锡范道:“好!”正要下去。

  陈近南道:“冯大哥,别上他的当。这人卑鄙无耻,什么事都做得出。”冯锡范只走了一步,便即住足,叫道:“你说单打独斗,干么又派四艘小艇……他妈的,是五艘,连我们的艇子也偷去了,臭汉奸,你叫小艇去接人,还不是想倚多为胜吗?”

  施琅笑道:“陈军师,冯队长,你两位武功了得,施某向来佩服。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,还是带了郑公子下来,一齐投降了吧。皇上一定封你两位做大大的官儿。”原来施琅当年是郑成功手下的大将,和周全斌、甘辉、马信、刘国轩四人合称“五虎将”。陈近南为军师。冯锡范武功虽强,将略却非所长,乃是郑成功的卫队长。施琅和陈冯二人并肩血战,久共患难,这时对二人仍以当年为袍泽时的军衔相称。悬崖和下面相距七八丈,施琅站得又远,可是他中气充沛,一句句话送上崖来,人人听得清楚。

  郑克塽脸上变色,颤声道:“冯师父,你……你不可投降。”冯锡范道:“公子放心。冯某只教有一口气在,决不能投降鞑子。”陈近南虽知冯锡范素来阴险奸诈,曾几次三番要加害自己,以便保定郑克塽图谋延平郡王世子之位,但此时听他说来大义凛然,好生相敬,说道:“冯大哥,你我今日并肩死战,说什么也要保护二公子周全。”冯锡范道:“自当追随军师。”郑克塽道:“军师此番保驾有功,回到台湾,我必奏明父王,大大的……大大的封赏。”陈近南道:“那是属下份所当为。”说着走向崖边察看敌情。

  韦小宝笑道:“郑公子,大大的封赏是不必。你只要不翻脸无情,害我师父,就多谢你啦。”郑克塽向他瞪了一眼。韦小宝低声道:“师姊,咱们不如捉了郑公子,去献给清兵吧。”阿珂啐道:“一见了面,就不说好话。你怎么又来吓他?”

  韦小宝笑道:“吓几下玩儿,又吓不死的。就算吓死了,也不打紧。”阿珂呸了一声,退开几步,又向郑克塽靠近了几步。郑克塽颤声道:“这小子是鞑子的大官,怎……怎么在这里?”阿珂道:“不用理他。他这大官是假的。”

  韦小宝问双儿道:“大家怎么在一起了?”双儿道:“陈总舵主带了风大爷和我出海找你,找了一个多月,许许多多海岛上都去瞧过了。我想起你曾到这通吃岛来过,跟陈总舵主说了,便到这边来瞧瞧。途中凑巧见到清兵船只追赶郑公子,打沉了他的座船,我们救了他上船,逃到这里,谢天谢地,终于见到了你。”

  双儿说到这里,眼圈儿又红了。韦小宝伸手拍拍她肩头,道:“好双儿,这些日子中。我也是没一天不记着你。”这句话倒不是口是心非,他在通吃岛上日子虽过得悠闲自在,却也时时想念着阿珂和双儿。

  只听陈近南叫道:“众位兄弟,乘着鞑子援兵未到,咱们下去冲杀一阵。否则再载得五艇鞑子兵来,那就不易对付了。”众人齐声称是。这次来到岛上的十余人中,除了陈、冯、郑、风以及阿珂,双儿之外,尚有天地会的会众八人,郑克塽的卫士三人。陈近南道:“郑公子、陈姑娘、小宝、双儿,你们四个留在这里。余下的跟我冲!”长剑一挥,当先下崖。冯锡范、风际中和其余十一人跟着奔下,齐声呐喊,向清兵队疾冲而前。清兵纷纷放箭,都给陈、冯、风三人格打开了。

  先前乘船水战,施琅所乘的是大战船,炮火厉害,陈近南等只有挨打的份儿。这时近身接战,清兵队中除了施琅一人之外,余下的都武功平平,怎抵得住陈、冯、风三个高手?天地会兄弟和郑府卫士身手也颇了得,这十四人一冲入阵,清兵当者披靡。

  韦小宝道:“师姊,双儿,咱们下去冲杀一阵。”阿珂和双儿同声答应。阿珂转头向郑克塽道:“你在这里给我们掠阵。”郑克塽道:“我也去!”眼见韦小宝拔了匕首在手,冲下崖去。双儿和阿珂先后奔下,郑克塽奔得几步,便停止不前,心思:“我是千金之体,怎能跟这些下属同去犯险?”叫道:“阿珂,你也别去吧!”阿珂奔得正急,并没听见,但见一名清兵挺枪刺来,她挥刀顺着枪杆削下。那清兵大声惨叫,四指削断,抛下长枪逃了开去。

  韦小宝武功虽然平平,但身有四宝,冲入敌阵之中,却是履险如夷。那四宝?第一宝,匕首锋锐,敌刃必折;第二宝,宝农护身,刀枪不入;第三宝,逃功精妙,追之不及;第四宝,双儿在侧,清兵难敌。持此四宝而和高手敌对,固然仍是不免落败,但对付清兵却是绰绰有余,霎时间连伤数人,果然是威风凛凛,杀气腾腾,心想:“当年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,想来也不过如此。”

  众人一阵冲杀,清兵四散奔逃。陈近南单战施琅,一时难解难分。冯锡范和风际中却将众兵将犹如砍瓜切菜一般,不到一顿饭时分,八十多名清兵已死伤了五六十人,残兵败将纷纷奔入海中。众水军水性精熟,忙向大船游去,这一边天地会的兄弟死了二人,重伤一人。余下的将施琅团团圈住。

  只见施琅钢刀翻飞,和陈近南手中长剑斗得甚是激烈,虽然陷身重围,却是丝毫不惧。韦小宝叫道:“施将军,你再不抛刀投降,转眼便成肉酱了。”施琅凝神接战,对旁人的言行不闻不见。

  斗到酣处,陈近南一声长啸,连刺三剑,第三剑上和施琅的钢刀粘在一起。他手腕抖动,急转了两个圈子,只听得施琅“啊”的一声,钢刀脱手飞出。陈近南剑尖起处,指住了他的喉头,喝道:“怎么说?”施琅怒道:“你打赢了,杀了我便是,有什么话好说?”陈近南道:“这当儿你还在自逞英雄好汉?你背主卖友,英雄好汉是这等行迳吗?”施琅突然身子一仰,滚倒在地。

  施琅一个打滚,摆脱了喉头的剑尖,双足连环,疾向陈近南小腿着地踢去。陈近南长剑一立,挡在腿前,施琅这两脚若是踢到,正是将自己的双足足踝送到剑锋上去,危急中左右手在地下一撑,两只脚硬生生的向上虚踢,一个倒翻筋斗向后跃出,才免了双足齐锄之厄。待得站起身来,陈近南的剑尖又已在他的喉头。

  施琅万念俱灰,自知武功不是他对手,突然问道:“军师,国姓爷待我怎样?”

  这句话问出来,却是大出陈近南意料之外。“国姓爷”便是郑成功,明朝皇帝赐他姓朱,朱为国姓,所以他的部属都尊称之为国姓爷。刹那之间,郑成功和施琅之间的恩怨纠葛,在陈近南脑海中一晃而过:当年施琅在郑成功军中立下大功,曾规复厦门。他一名部属谎报军情,犯了军法,施琅要斩,那人逃到郑成功的夫人董夫人处去求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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