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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〇七回 不拍马屁(3)


  吴应熊走近一步,低声道:“削藩的事,消息还没传到云南,张提督他们是不知道的。韦兄弟若能赶着在皇上跟前进言,改回削藩的成命,六百里加急文书赶去云南,准能将削藩的上谕截回来。”韦小宝一愕,道:“你……你说是削藩的事?”吴应熊道:“是啊,眼前大事,还有大得过削藩的?皇上对于韦兄弟的主意,可说得是言听计从,只有韦兄弟出马,才能挽狂澜于既倒。”韦小宝心想:“原来我全然会错了意,真是好笑。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

  吴应熊道:“韦兄弟为何发笑?是我的话说错了么?”韦小宝道:“不是,不是。对不住,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好笑。”吴应熊心中不快。脸上微有愠色,暗暗切齿:“眼前且由得你猖狂,等父王举起义旗,一路势如破竹的打到北京,拿住了你这小子,瞧我不把你千刀万剐。”

  韦小宝道:“驸马爷,明儿一早,我一定去见皇上,说道吴额驸是皇上的妹夫,平西王是皇上的尊亲,就算不再加官晋爵,总不能削了尊亲的爵位,这可对不起公主哪。”吴应熊忙道:“是,是。韦兄弟脑筋动得快,一时三刻之间就想了大条道理出来,一切拜托。咱们这就见公主去。”

  他带领韦小宝,来到公主房外求见。公主房中出来一名宫女,吩咐韦小宝在房侧的花厅中等侯。过不多时,公主便来到厅中,大声喝道:“小桂子,你隔了这么多时候也不来见我,你想死了?快给我滚过来!”韦小宝笑着请了个安,笑道:“公主万福金安。小桂子天天记挂着公主,只是皇上派了我出差,一直到罗刹国,还是这几天刚回来的。”公主眼圈儿一红,道:“你天天记着我?见你的鬼了,我……我……”说着眼泪水便扑簌簌的掉了下来。

  韦小宝见公主玉容清减,神色憔悴,料想她与吴应熊婚后,定是郁郁寡欢,心想:“吴应熊这小子是个太监,嫁给太监做老婆,自然没什么快活。”眼见公主这般情况,想起昔日之情,不由得心生怜惜,说道:“公主记挂皇上,皇上也很记挂公主,说道过得几天,要接公主进宫,叙叙兄妹之情。”这是他假传圣旨,康熙可没说过这样的话。

  建宁公主这几个月来住在额驸府中,气闷无比,听了韦小宝这句话,登时大喜,问道:“什么时候,你跟皇帝哥哥说,明天我就去瞧他。”韦小宝道:“好啊,额驸有一件事,吩咐我明天面奏皇上,我便奏请皇上接公主便是。”吴应熊也很喜欢,说道:“有公主帮着说话,皇上是更加不会驳回的了。”公主小嘴一撇,说道:“哼,我只跟皇帝哥哥说家常话,可不帮你说什么国家大事。”

  吴应熊陪笑道:“好罢,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。”公主慢慢站起来,笑道:“小桂子,差不多一年没见你,你可长得高了。听说你在罗刹国有个鬼姑娘相好,是不是啊?”韦小宝笑道:“那有这回事?”突然之间,拍的一声响,脸上已热辣辣的吃了公主一记耳光。韦小宝叫道:“啊哟!”跳了起来。公主笑道:“你说话不尽不实,在我面前也说假话?”提起手来,又是一掌。韦小宝侧头一避,这一掌就没打着。公主对吴应熊道:“我有事要问小桂子,你不必在这里听着了。”吴应熊笑道:“好,我去陪外面的武官们喝酒去。”心想眼睁睁的瞧着韦小宝挨打,他面子上可不大好看,当下退出了花厅。

  公主一伸手,已扭住了韦小宝的耳朵,说道:“死小鬼,你忘记了我啦。”说着重重一扭。韦小宝痛得大叫起来,说道:“没有,没有!我这可不是瞧你来了吗?”公主飞起左脚,踢在他的小肚子上,骂道:“没良心的,瞧我不剐了你?若不是我来叫你,你再过三年也不会来瞧我。”

  韦小宝见厅上无人,伸手搂住了她,低声道:“不要动手动脚,明天我跟你在皇宫里叙叙。”公主脸上一红,道:“叙什么?叙你这小鬼头!”伸手在他额头卜的一下,打了个爆栗。韦小宝抱着她的双手紧了一紧,说道:“我使一招‘双龙抢珠’!”公主啐了他一口,挣扎了开去。韦小宝道:“咱们若是在这里亲热,只怕驸马爷起了疑心,明儿在宫里见。”公主红着脸道:“他疑心什么?”横了他一眼,似笑非笑的道:“小鬼头儿,快滚你的罢。”

  韦小宝笑着出去,回到大厅,只见吴应熊陪着四名武将闲谈。赵良栋和王进宝正不知争辩什么,两人都是面红耳赤,声音极大。两人见到韦小宝出来,便住了口。韦小宝笑道:“两位争什么啊?让我听听成不成?”张勇笑道:“我们在评论马匹。这位王副将相马眼光独到。凭他挑过的马,必定是良驹,刚才大家说起了牲口,王副将就夸云南的马好。这位赵总兵不信,说道川马滇马腿短,跑不快。王副将却说川马滇马有长力,十里路之内及不上别的马,跑到二三十里之后,那就越奔越有精神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吗?兄弟有几匹坐骑,就讲王副将相相。”当下吩咐亲兵回府,将马廐中的好马牵来。

  吴应熊道:“韦都统的坐骑,是康亲王所赠,有名的大宛长驹,叫做玉花聪,我们的滇马那里及得上?”王进宝道:“韦大人的马,自然是好的,大宛出好马,卑职也听到过,卑职在甘肃、陕西时,也骑过不少大宛名驹,短途冲刺是极快的,什么马也比不上。”赵良栋道:“那么赛长途呢?难道大宛马还及不上滇马?”王进宝道:“云南马本来并不好,只不过胜在克苦耐劳,有长力。这些年来卑职在滇北养马,将川马、滇马交配,这新种倒是极佳。”

  赵良栋道:“老兄,你这就外行了,马匹向来讲纯种,种越纯越好,没听说杂种马反而更好的。”王进宝胀红了脸,说道:“赵总兵,我不是说杂种马一切都好。马匹用途不同,有的用以冲锋陷阵,有的用以负载辎重,就算是军马,也大有分别啊。有的是百里马,有的是千里马,长途短途,全然不同。”赵良栋道:“哼,居然有人喜欢杂种。”

  王进宝大怒,霍地站起,喝道:“你骂谁是杂种?这般不干不净的乱说!”赵良栋冷笑道:“我本来是说马,又不是说人。谁的种不纯,作贼心虚,何必乱发脾气。”王进宝更加怒了,说道:“这是额驸公的府上,不然的话,哼哼!”赵良栋道:“哼哼怎样?你还想跟我动手不成?”

  张勇劝道:“两位初次相识,何必为了牲口的事生这闲气?来来来,我陪两位喝一杯,大家别争了。”他是提督,官阶比赵良栋、王进宝都高,两人不敢不卖他这个面子,只得都喝了酒。两人你瞪着眼瞧我,我瞪着眼瞧你,若不是上官在座,两个火爆霹雳的人当场就打将起来了。

  过不多时,韦小宝府中的亲兵马夫已牵了坐骑到来,众人同到后面马廐中去看马。王进宝倒也真的懂马,一眼之下,便说出每一匹马的长处缺点,甚至连性情脾气也猜了七八成。韦府的马夫都十分佩服,大赞王副将好眼力。

  最后看到韦小宝的坐骑玉花骢。这匹马腿长膘肥,相貌神骏,尤其全身雪白,生满了胭脂色的斑点,毛色光亮,漂亮之极,人人看了都不住的喝采。王进宝却不置可否,看了良久,说道:“这匹马本质是极好的,只可惜养坏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怎地养坏了?倒要请教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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