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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一回 施计解危(2)


  回到下处,寻思:“老婊子逃出宫去,她那个奸夫武功很是厉害,别要前来报仇。”于是去告知多隆,说道得知讯息,日内或有奸人入宫行刺,要他多派侍卫,严密保卫皇上和太后,又想:“老婊子若是回去神龙岛,向洪教主胡说八道一番,只怕于我不利。老子先下手为强,把经书中的地图取了出来,然后将经书送去神龙岛,洪教主非给解药不可。找不到地图,是他的事,跟老子可不相干。”

  心下计议已定,出宫去和马彦超、钱老本等人相见。天地会群雄尽皆欢然,当即设宴和他接风。到得傍晚时分,韦小宝将马彦超拉在一旁,说道:“马大哥,请你给我预备一把斧头,还要一柄铁锤,一把凿子。”马彦超答应了,去取来给他。韦小宝命他带到停放在那口棺木的园中土屋,说道:“我要打开棺材,放些东西进去。”

  马彦超应道:“是!”心下颇为奇怪,但香主不说,也不便多问。韦小宝道:“前天夜里,这个死了的朋友托梦给我,说要这件东西。瞧在朋友一场,非给他不可。”马彦超更是奇怪,只得唯唯答应。韦小宝道:“你给我守在门外,谁也不许进来。”当下推门而入,关上了门,上了门闩。

  见那口棺木上灰尘厚积,确是无人动过,于是用凿子斧头逐一撬开棺材钉,推开棺盖,将包着六部经书的那油布包取了出来,正要重行推好棺盖,忽听得马彦超在门外喝道:“什么人?”接着有人喝道:“陈近南在那里?”韦小宝吃了一惊:“谁问我师父?”听这口音却依稀有些熟悉。马彦超道:“你是谁?”又有一人冷冷的道:“不论他躲到了那里,总能揪他出来。”这人的声音韦小宝入耳即知,却是郑克塽。他更是惊奇:“怎么这臭小子到了这里?”随即想起,先前说话之人乃是“一剑无血”冯锡范。只听得铮铮两声,兵刃相交,跟着马彦超闷哼了一声,砰的一声倒下。

  韦小宝一惊更甚,当下不及细想,纵身钻入了棺材之中,只听得郑克塽道:“这叛贼定是躲在里面。”韦小宝惊惶之下,拉住棺材盖便即盖上,跟着胡喇一声响,土屋的木门已被踢破,郑克塽和冯锡范走了进来。韦小宝从棺材内望出去,见到一线亮光,知道慌忙之中,棺材盖并未密合,心下暗暗叫苦:“糟糕,糟糕!他们要找我师父,却找到了他的徒弟。”忽听得门外有人缓缓的道:“公子要找我吗?不知有什么事?”正是师父陈近南的声音。韦小宝又惊又喜:“师父来了!”

  只听得郑克塽道:“陈永华,你还把我放在眼里么?”语气之中充满着怒意。陈近南道:“二公子何出此言?属下前天才得知二公子驾临北京,连日连夜从天津赶来。不料二公子已先到了。属下未克迎迓,还请二公子恕罪。”韦小宝听师父说得恭谨,心道:“狗屁二公子,神气什么?”

  郑克塽道:“父王命我到中原来公干,你总知道吧?”陈近南道:“是。”郑克塽道:“你既得知,怎地不早来随侍保护?”陈近南道:“属下有几件紧急大事要办,未能分身,请二公子原谅。属下又知冯大哥随侍在侧,冯大哥神功无敌,群小慑伏,自能卫护二公子平安周全。”郑克塽哼了一声,怒道:“怎么我来到天地会中,你手下这些虾兵蟹将,狐群狗党,对我又如此无礼?”

  陈近南道:“想是他们不识得二公子。在这京师之地,咱们天地会干的又是反叛鞑子之事,大家特别小心谨慎,以致失了礼敬。属下这里谢过。”韦小宝越听越怒,心道:“师父对这臭小子何必这样客气?”只听郑克塽道:“你推得一干二净,那么反倒是我错了?”

  陈近南道:“不敢!”随即听到纸张翻动之声,陈近南道:“是,属下恭读过了。”郑克塽道:“你读来听听。”陈近南道:“是。王爷的谕示中写道:‘大明延平郡王令曰:派郑克塽前赴中原公干,凡事利于国家者,一切便宜行事。’”

  郑克塽道:“什么叫做‘便宜行事’?”韦小宝心道:“便宜就是不可吃亏,那有什么难解的?你老子叫你有便宜就占,不必客气。”那知陈近南却道:“王爷吩咐二公子,只要是有利于国家之事,可以不必回禀王爷,自行处断。”郑克塽道:“你奉不奉父王的将令?”陈近南道:“王爷将令,属下自当凛遵。”郑克塽道:“好,你把自己的右臂斫去了吧。”

  陈近南惊道:“却是为何?”郑克塽冷冷的道:“你目无主上,不敬重我,就是不敬重父王。我瞧你所作所为,大有不臣之心,哼,你在中原,拼命培植自己势力,扩充天地会,那里还把台湾郑家放在心上。你是想自立为王,是不是?”陈近南颤声道:“属下决无此意。”郑克塽道:“决无此意?这次河间府大会,他们推我为福建省的盟主,你知道么?”陈近南道:“是。这是普天下英雄共敬王爷忠心为国之意。”郑克塽道:“你们天地会却得了几省盟主?”

  陈近南默然,心道:“你大发脾气,原来是恼恨天地会压倒了你。”郑克塽大声道:“你天地会得了四省盟主,我却只有福建一省。跟你天地会相比,我郑家算是老几?”陈近南道:“二公子明鉴,天地会是属下秉承先国姓爷将令所创,旨在反清复明,驱除鞑子。天地会和王爷本是一体,不分彼此。”郑克塽冷笑一声,道:“你天地会只知有陈近南,那里知道台湾郑家?就算天地会当真成了大事,驱除了鞑子,这天下之主也是你陈近南,不是我们姓郑的。”

  陈近南道:“二公子这话不对了。驱除鞑子之后,咱们同奉大明皇室后裔姓朱的为主。”郑克塽道:“你话倒说得漂亮。此刻你已不把姓郑的放在眼里,将来又怎会将姓朱的放在眼里?我要你自断一臂,你就不奉号令。反正在中原你势大,不如就把我杀了吧。”

  陈近南惨然道:“二公子如此相逼,属下难以分说。这就回去台湾,面见王爷,听由王爷吩咐便是。王爷若要杀我,岂敢违抗?”郑克塽哼了一声,似乎感到难以回答。冯锡范冷冷的道:“只怕陈先生一离此间,不是去投靠鞑子,出卖了二公子,便是独树一帜,自立为王,再也不会回台湾去的了。”

  陈近南勃然大怒,喝道:“王爷是派你来捉拿我么?”冯锡范道:“王爷将令,二公子在中原便宜行事。不奉二公子号令的,便是反叛,人人得而诛之。”陈近南道:“二公子好端端地,都是你在从中挑拨离间。国姓爷创业维艰,台湾的基业,只怕都要败坏在你这奸诈小人手里。你姓冯的就算武功天下无敌,我又何惧于你?”冯锡范仍是冷冰冰的道:“如此说来,你是公然反叛延平王府了?”陈近南朗声道:“我陈永华对王爷赤胆忠心,‘反叛’二字,再也诬加不到我头上。”

  郑克塽喝道:“陈永华反,给我拿下。”冯锡范道:“是。”只听得刷刷刷三声,三人都拔出了兵刃,跟着铮铮声响,兵刃相撞,交起手来。金铁铿锵声中,只听陈近南叫道:“二公子,请你让在一旁。属下不能跟你动手。”郑克塽道:“你不跟我动手?你不跟我动手?”连问了两句,兵刃响了两下,似是他问一声,向陈近南砍一刀。

  韦小宝大急,轻轻将棺材盖推高寸许,望眼出去,只见郑克塽和冯锡范以二攻一。冯锡范剑招极快,陈近南奋力抵御。郑克塽一柄钢刀一刀刀横砍直劈,陈近南不敢招架,只是闪避,变成了只挨打不还手的局面。韦小宝心想:“风际中、钱老本他们怎么一个也不进来帮忙?这样打下去,师父非给他们杀了不可。”只见冯锡范一剑疾刺,势道极劲,陈近南举剑一挡,双剑立时相黏。郑克塽一刀斜砍,陈近南身子一侧避开。郑克塽单刀横拖,嗤的一声轻响,已在陈近南左腿划了一道口子。陈近南“啊”的一声,长剑一弹而起,冯锡范就势一剑,正中他的右肩。

  眼见陈近南浴血苦战,渐感不支,韦小宝自知本领太过不济,难以相助,苦候天地会众人来援,但外面静悄悄地,这土屋中乒乒乓乓的恶斗,外间竟似充耳不闻。只听得陈近南“啊”的一声,右臂又中了一剑,他剑交左手。一步步向门口移动,意欲夺门而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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