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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四回 计退强敌(1)


  韦小宝道:“阿珂姑娘,你相貌这样美,就算穿了男装,人人一看都知道你是个美貌姑娘。这个郑公子哪,我瞧是不怀好意。”阿珂怒道:“你才不怀好意!我扮了男人,他一点都认不出来。后来师姐跟他说了,他还连声道歉呢。人家是彬彬有礼的君子,那像你……”

  一行人中午时分到了丰尔庄,那是冀西的一个大镇。众人在一家饭店中打尖。

  韦小宝下得车来,但见那郑克塽长身玉立,气宇轩昂,若是走到他身边,至少要高出自己一个半头,不由得更兴自惭形秽之感,又见他衣饰华贵,腰间悬一柄佩剑,剑鞘上镶了珠玉宝石,灿然生光。他手下二十余名随从有的身材魁梧,有的精悍挺拔,身负刀剑,看来个个武功不弱。来到饭店之中,阿珂扶着白衣尼在桌边坐下,她和郑克塽便打横相陪。韦小宝正要在白衣尼对面坐下,阿珂向他白了一眼,道:“那边座位很多,你别坐在这里行不行?我见到了你吃不下饭。”

  韦小宝大怒,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,心道:“这位郑公子陪着你,你就多吃几碗饭,他妈的,胀死了这小娘皮。”白衣尼道:“阿珂,你怎么对小宝如此无礼?”阿珂道:“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。师父吩咐不许杀他,否则……”说着向韦小宝狠狠横了一眼。韦小宝心中气苦,自行走到厅角的一张桌旁坐了,心想:“你是一心一意,要嫁这他妈的臭贼郑公子做老婆了,我韦小宝岂肯轻易罢休?你想杀我,可没那么容易。待老子用个计策,先杀了你心目中的老公,教你还没嫁成,先做了寡妇,终究还是非嫁老子不可。”

  饭店中伙记送上饭菜,郑家众伴当即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。韦小宝拿了七八个馒头,去给缚在大车中的呼巴音吃了,只觉这一群人中,倒还是这个呼巴音可亲些。他回入座位,隔着几张桌子瞧去,只见阿珂容光焕发,和郑克塽言笑晏晏,神情甚是亲密,韦小宝气得几乎难以下咽,寻思:“要害死这个郑公子,倒不是易事,可不能让人瞧出半点痕迹,否则老子枉自送了这条小命。她若知是我害的,那定是要为他报仇了。”

  正寻思间,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,几个人乘马冲进镇来,下马入店,却是七个喇嘛。韦小宝心中怦怦乱跳,但又有些幸灾乐祸,心想:“这郑公子刚才胡吹大气,什么跟三个高手师父学了武功。且让你们打场大架。老子袖手旁观,倒是妙极!”那七名喇嘛一见白衣尼,登时险色大变,咕噜咕噜说起话来。一名身材高瘦的喇嘛吩咐了几句,七人在门口一张桌边坐下,叫了饭菜。各人目不转睛的瞧着白衣尼,神色甚是愤怒。白衣尼只作不见,自管自的缓缓吃饭。

  过了一会,一名喇嘛站起身来,走到白衣尼桌前,大声道:“兀那尼姑,我们的几个同伴,都是你害死的么?”郑克塽站起身来,朗声道:“你们干什么的?在这里大呼小叫,如此无礼?”那喇嘛怒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?我们自跟这尼姑说话,关你什么事?快给我滚开些。”只听得呼呼几声,郑克塽手下四名伴当跃了过来,齐向那喇嘛抓去。那喇嘛右手一格,挡开了两人,飞出一腿,将一名伴当踢得向饭店外摔了出去,跟着迎面一拳,正中另一名伴当的鼻梁,将他打得晕倒在地。

  其余众伴当大叫:“并肩子上啊。”各人抽出兵刃,向那喇嘛扑去。那边桌子五名喇嘛也各抽戒刀,杀将过来,只是那高瘦喇嘛坐着不动。霎时之间,饭堂中乒乒乓乓,打得十分热闹。店伴和吃饭的闲人一见有人打大架,纷向店外逃出。郑克塽和阿珂都拔出长剑,守在白衣尼身前,店堂中碗盏纷飞,桌椅乱掷,每一名喇嘛都挡着四五名郑府伴当。

  忽听得呼的一声响,一柄单刀向上飞去,砍在屋梁之上,韦小宝抬头看去,白光闪动,又有两把刀飞了上来,砍在梁上。他心中大奇:“那是什么打法?”跟着又有三四柄长剑飞上,只见郑府伴当连声惊呼,空手跃开,呼呼之声接连不断,一柄柄兵刃向上飞去,都是钉在横梁或是椽子之上,再不落下。有些钢鞭、铁锏,铜锤、铁牌等沉重兵器,却是穿破了屋顶,掉上瓦面。

  不到半柱香时分,郑府二十余名伴当手中尽数没了兵刃。韦小宝又惊又喜,喜欢却比惊讶更多了几分。几名喇嘛齐声喝道:“快快跪下投降,迟得一步,把你们的脑袋瓜儿一个个都砍了下来。”郑府众伴当甚是悍勇,手中兵刃虽失,并无怯意,或空手使拳,或提起长凳,又向六名喇嘛扑来。六名喇嘛一声吆喝,挥刀掷出,扑的一声响,六柄戒刀都插在那高瘦喇嘛所坐的桌上,整整齐齐的围成了一个圆圈,跟着六人跃入人群,但听得“哎唷”、“啊”、“哟”的呼声此起彼落,混杂着喀喇,喀喇之声不绝。顷刻之间,二十余名伴当个个都被折断了大腿腿骨,在店堂中摔满了一地。

  韦小宝武功虽然平平,但他在少林寺中多时,跟着澄观学习各种招式,见识已算得颇为不凡,但这六名喇嘛用什么手法折断这二十余人的腿骨,实在看不出来,这时心中惊骇已远远胜过欢喜之情,只是叫苦,暗想:“他们就要去为难师太和我的小美人了,那可如何是好?”

  六名喇嘛双手合什,叽哩咕噜的似乎念了一会经,坐回桌旁,拔下桌上戒刀,挂在身旁。那高瘦喇嘛叫道:“拿酒来,拿饭菜来!”喝了几声,店伴远远瞧着,那敢过来?一名喇嘛骂道:“他妈的,不拿酒饭来,咱们放火烧了这家黑店。”掌柜的一听要烧店,忙道:“是,是!这就拿酒饭来,快快,快拿酒饭给众位佛爷。”

  韦小宝眼望白衣尼,瞧她有何对策,但见她已吃完饭,左手拿着一只茶杯,缓缓啜茶,衣袖纹丝不动,显得绝无惧怕。阿珂却脸色惨白,眼光中流露出十分害怕的神情。郑克塽脸上青一阵,白一阵,手按剑柄,手臂不住颤劫,一时拿不定主意,不知是否该当上前厮杀。那高瘦嘛喇冷笑一声,站起身来,走到郑克塽面前。郑克塽向旁跃开,剑尖指着那喇嘛。喝道:“你…你…你待怎地?”声音又是嘶哑,又是发颤。

  那喇嘛道:“我们找这尼姑有事,跟旁人可不相干。你是她的弟子?”郑克塽道:“不是。”那喇嘛道:“跟她有什么干系?”郑克塽道:“没有。”那喇嘛道:“好!识相的,快快给我滚吧。”郑克塽道:“尊驾…尊驾是谁,请留下万见来。日后…日后也好……”那喇嘛仰头长笑,韦小宝只觉耳中嗡嗡作响,登时头晕脑胀。阿珂站立不定,坐倒在凳,伏在桌上。那喇嘛笑道:“我法名桑结,乃西藏达赖活佛座下护教。你日后怎么样?想来找我报仇是不是?”郑克塽硬起了头皮,道:“正……正是!”

  桑结哈哈一笑,左手衣袖往他脸上拂去。郑克塽举剑一挡。桑结左手中指一弹,铮的一声响,长剑飞起,插入了屋顶梁上,跟着左手一探,已抓住了他后领,将他提了起来,重重往板凳上一放,笑道:“坐下吧!”

  郑克塽给他抓住了后颈“大椎穴”,那是手足三阳督脉之会,登时全身动弹不得。桑结将他按在凳上,又回去自己桌旁。

  韦小宝心想:“他在等什么?怎地不向师太动手?难道还有帮手来么?”忽地想起大车中那个呼巴音。暗想:“糟糕,他们将呼巴音一救出,立时便知我跟师太是一伙,说不定还会知道那四个喇嘛是我杀的。那时候韦小宝不去阴世跟四个大喇嘛聚聚,恐怕也难得很了。转头向桑结瞧去,只见他神情肃然,险上竟有惴惴之意,登时明白:“是了,他不知师太已负重伤,忌惮师太武功了得,正自拿不定主意,不知如何出手才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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