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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回 仗义出手(3)


  令狐冲大惊,纵身过去,挡在他的前面,急问:“向先生,你受了伤吗?”向问天道:“我……我不成了,你……你……快走……”令狐冲大声道:“咱二人同生共死,令狐冲绝不舍你独生!”只听得追敌大声呼叫:“向问天中了飞锥!向问天中了飞锥!”白雾中影影绰绰,十几个人影渐渐逼近。

  便在此时,令狐冲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疾风从身右掠过,向问天哈哈大笑,前面十余人纷纷倒地,却原来他早将数十枚飞锥都接在手中,假装中锥受伤,令敌人不备,随即也以“满天花雨”手法发射了出去。来追之敌本来均是身经百战的高手,原不会轻易上当,但一来大雾弥天,视界不明;二来令狐冲惶急之声出于真诚,令对方听了,更加深信不疑;三来向问天居然也能以“满天花雨”手法发射如此沉重的暗器,大出追敌者意料之外,是以追在最前的十余人或死或伤,竟无一人幸免。向问天抱起令狐冲,转身又奔。

  向问天道:“不错,小兄弟,你倒讲义气。”他对人轻易不加赞许,说这句话,是真正把令狐冲当好朋友看待了,须知自己适才假装身受重伤,装得极像,令狐冲居然不肯舍己逃生,实在是好汉子的行径。奔出二里有余,敌人又渐渐追近,只听得飕飕之声不绝,暗器连续飞至。向问天窜高伏低的闪避,奔得更加慢了。又奔了数十丈,他将令狐冲放下,道:“我再来装一次死。”

  令狐冲心想:“只怕他们学了乖,不会再上当。”口中却不言语。不料向问天突然大喝一声,冲入人丛之中,乒乒乓乓几声响,又再奔回,背上却已负了一人。他将那人双手用自己手腕上的铁链绕住,将他负在背上,这才将令狐冲抱起,向前奔跑,笑道:“咱们多了块活盾牌。”那人大叫:“别放暗器,别放暗器!”可是追敌置之不理,暗器发之不已。那人突然大叫一声:“哎唷!”背心上被暗器打中。

  向问天背负活盾牌,手抱令狐冲,仍是奔跃异常迅速。背上那人大声叱骂:“王一崇,他妈的你不讲义气,明知我……哎哟,是袖箭,你奶奶的,容芙蓉你这骚狐狸,你……你借刀杀人。”只听得噗噗噗之声连响,那人叫骂之声渐低,终于一声不响。

  向问天笑道:“活盾牌变了死盾牌。”他不须顾忌暗器,提气疾奔,转了两个山坳,说道:“到了!”吁了一口长气,哈哈一笑,笑声中充满了欢愉之意,要知适才这十里山道,实是凶险万分,是否能摆脱追敌,向问天心中也殊无把握。倘若只是他自己一人,倒也不将生死放在心上,可是手中抱了个令狐冲,而这少年对自己又是义气深重,那便无论如何非救他性命不可,既生患得患失之情,神气便不如往日之潇洒了。

  令狐冲一眼望去,心下微微一惊,眼前一条窄窄的石梁,通向一个万仞深谷,所见到的石梁不过八九尺长,再过去便云锁雾封,不知尽头。向问天低声道:“小兄弟,白雾之中是一条铁索,可别随便踏上去。”令狐冲道:“是!”忍不住心惊:“这石梁宽不逾尺,下临深谷,已是危险万状,再换作了铁索,以我眼前功力,绝难渡过。”向问天从那“死盾牌”腰间抽了一柄长剑出来,递给令狐冲,再将“盾牌”竖在身前,放开了缠在他手上的铁链,静待追敌。

  只等了一盏茶时分,第一批追敌已然赶到,正魔双方的人物均有。众人见地形险恶,向问天作的是背水为阵之势,倒也不敢逼近。过了一会,追敌越来越多,均聚在五六丈外,大声喝骂,随即暗器,飞蝗石,袖箭等纷纷打了过来。向问天和令狐冲缩在“盾牌”之后,什么暗器都打他们不到。

  蓦地接一声大吼,声震山谷,一名莽头陀手舞禅杖,向石梁冲来,那八九十斤的镔铁禅杖一招“横扫千军”,朝向问天腰间砸到。向问天一低头,禅杖自头顶掠过,相去尺许,跟着铁链挥出,抽他胸骨。那头陀这一杖用力极猛,无法收转挡架,当即向上一跃闪避。

  不料向问天的铁链急速移转,卷住他的右足踝,乘势向前一送,使的是借力打力之法,那头陀立足不定,向前挣出,登时跌向深谷。向问天一抖一送,已将铁链从他足踝放开。只听那头陀惊吼之声惨厉之极,一路自深谷中传将上来,众人听了,无不毛骨悚然,不自禁的又各退开几步,似怕向问天将自己摔下。

  僵持半晌,忽有二人越众而出。一人手挺双戟,另一个是个和尚,持一柄月牙铲。两人并肩齐上,双戟一上一下,戳往向问天面门与小腹,那月牙铲却往他左胁推倒。这三件兵刃都是斤两甚重,挟以浑厚内力,攻出时直是威不可当。二人看准了地势,教向问天无法向旁踏出,非以铁链硬接硬格不可。果然向问天锁炼挥出,当当当三响,将双戟和月牙铲尽数砸开,四件兵刃上发出点点火花,那是硬碰硬的打法,更无取巧余地,人丛中采声大作。

  那二人手中兵刃被铁链荡开,随即又攻了上去,当当当三响,四件兵刃再度相交。那和尚和那汉子晃了一晃,向问天却是稳稳站住。他不等敌人缓过气来,大喝一声,挥铁链击了出去。二人分举兵刃挡住,又是爆出当当当三声急响。那和尚大吼一声,抛去月牙锤,口中鲜血狂喷。那汉子高举双戟,朝向问天刺去。向问天挺直胸膛,不挡不架,哈哈一笑,只见双戟刺到离他胸口半尺之处,忽然软软的垂了下来,那汉子顺着双戟落下之势,俯伏于地,就此一动不动,竟是被向问天的硬劲活生生震死。

  聚在山峡前的群豪相顾失色,无人再敢上前。向问天道:“兄弟,咱们跟他们耗上了,你坐下歇歇。”说着自己坐了下来,抱膝向天,对众人正眼也不瞧上一眼。忽听得有人朗声说道:“大胆妖邪,竟敢如此小视天下英雄。”四名道人挺剑而上,走到向问天面前,四剑一齐横转,说道:“站起来交手。”

  向问天嘿嘿一笑,道:“是姓向的惹了你们武当派甚么事了?”左首一名道士说道:“邪魔外道为害江湖,我辈修真之士伸张正义,除妖灭魔,责无旁贷。”向问天笑道:“好一个除妖灭魔,责无旁贷!你们身后边这许多人中,有一半是魔教中人,怎地不去除妖灭魔了?”那道人道:“先诛首恶!”向问天仍是抱膝而坐,举头望着天上浮云,淡淡的道:“原来如此,不错,不错!”

  突然之间一声大喝,身子纵起,一条铁链如深渊腾蛟,疾向四人横扫而至。这一下奇袭来得突兀之至,总算这四名道人都是武当派的高手,仓卒中三名道士一齐长剑下竖,挡在腰间,第四名站在最右手的道士长剑刺出,指向向问天咽喉。只听得拍的一声响,三柄长剑一齐被铁链打弯,向问天一侧头,避开了这一剑。但那道人剑势如风,连环三剑,逼得向问天无法缓手,其余三道人退了开去,换了长剑又再来斗。四道剑势相互配合,宛似一个小小的剑阵。

  武当派剑法向来驰名天下,讲究以柔克刚,遇强愈强,四柄长剑夭矫飞舞,忽分忽合,剑剑不离向问天的要害,群豪中有识之士都瞧了出来,向问天舞动铁链时必须双手齐动,远不及单手运使的灵便。武当四道的打法乃是以招术求胜,时间一长,向问天定要落败。

  令狐冲瞧得一会,也知情势不对,从向问天右侧踏上一步,一剑刺出,疾取一道的胁下。这一剑出招的方位古怪之极,那道士万难避开,噗的一声,胁下已然中剑。令狐冲心念电闪:“武当和少林齐名,向来在江湖上声名极佳,我助向先生解围,却不可伤这道士性命。”剑尖甫刺入对方肌肤,立刻回剑,但临时强缩,剑招便不精纯,那道士手臂一压,竟是不顾痛楚,强行将他的长剑挟住。

  令狐冲长剑回拖,登时将那道人的手臂和胁下都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,便这么缓得一缓,另一名中年道人一剑击了过来,砸在令狐冲剑上。令狐冲手臂一麻,便欲放手撒剑,但心中想,兵器一失,便即成了废人,拼命抓住剑柄,只觉剑上劲力一阵阵的传来,疾攻自己心脉。

  第一名道士先前胁下中剑,受伤不重,但他以手臂挟剑,给令狐冲长剑拖回时所到的口子,却是深及见骨,鲜血狂涌,无法再战。其余两名道人这时已在令狐冲背后,正和向问天激斗,二道剑法精奇,双剑联手,守得严谨异常。向问天接斗数招,便退后一步,一连退了十余步,已身入白雾之中。二道继续前攻,半柄长剑已在雾中。

  石梁彼端群豪之中突然有人纵声大叫:“小心,再过去便是铁索桥!”这“桥”字刚出口,只听得二道齐声惨呼,身子向前一冲,钻入了白雾,显是身不由主,给向问天拖了过去。那惨呼声迅速下沉,从桥上传入谷底,霎时之间便即无声无息。向问天哈哈大笑,从白雾中走将出来,蓦见令狐冲身子摇摇欲坠,不禁吃了一惊。

  当令狐冲在凉亭中以“独孤九剑”的精妙剑法连续伤人之时,那武当道士眼中看来,自知以剑法而论,自己绝非其敌,但也瞧出他内力平平,是以四人议定,务当设法和他比拚内力。此刻将内力源源不绝的攻将过去,别说令狐冲此时内力全失,即在平时,究竟修为日浅,也非这个已练了三十余年武当内家心法的道人之可比,幸好他体内真气充沛,虽然无力反攻,一时倒也不致给他以内力震伤震死,但这些真气均不能供其自由运转,体内气血乱翻乱涌,眼前金星飞舞,脑海中已是白茫茫的一团。

  忽觉背心“大椎穴”上一股热气涌入,手上的压力立时一轻,令狐冲精神一振,知道向问天在以浑厚内力相助自己,但随即察觉,这股内力既不浑厚,亦非以之与对方相抗,却是在将对方攻来的内力导引向下,自手臂传至腰胁,又传至腿脚,随即在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  令狐冲大为惊喜,从未想到内功之中,居然有这样一门奇特巧妙的功夫,那便等于是外功中的“四两拨千斤”之法,用极小量内力,将对方的内力导之入地。想那大地承载万物,不论多大的力道加于其上,都无法动摇其分毫。那道人已察觉到不妙,大喝一声,撤剑后跃,叫道:“吸星妖法,吸星妖法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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