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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旁敲侧击(2)


  阿绣微微一笑,道:“这叫做‘旁敲侧击’。大哥,武林人士大都甚是好名。一个成名人物被你打得重伤倒没什么,但如败在你的手下,他往往比死还要难过。所以比武较量之时,最好给人留有余地。如果你已经胜了,不妨便使这一招,这般东砍西斫,旁人不免眼花缭乱,最后又是退后两步,再收回兵刃,就是旁观之人在侧,也不知谁胜谁败。那是给敌人留了面子,就少结了冤家。要是你再说上一两句场面话,比如说:‘阁下剑法精妙,在下佩服得紧。今日难分胜败,就此罢手,大家交个朋友如何?’这么一来,对方知道你故意容让,却又不伤他的面子,多半便会和你做朋友了。”

  石破天听得好生佩服,道:“阿绣,你小小年纪,怎么懂得这许多事情?这个法子真是再好也没有了。”

  阿绣笑道:“我话说完了,你回过头来吧。”

  石破天回过头来,只见阿绣脸颊生春,笑嘻嘻的瞧着自己,不由得心中一荡。

  阿绣道:“我懂得什么?都是见大人们这么干又听他们说得多了,心中便记得一些。”

  石破天道:“我再练一遍,可别教忘记了。”

  当下一跃而起,提起柴刀,将这招“旁敲侧击”连练了两遍。阿绣点头道:“好得很,一点也没忘记。”

  石破天喜孜孜的坐到她身旁。阿绣忽然叹了口气,道:“大哥,我教你这招‘旁敲侧击’,可别跟奶奶说。”

  石破天道:“是啊,我不说。我知道你奶奶会不高兴。”

  阿绣道:“你怎知奶奶会不高兴?”

  石破天道:“你不是金乌派的,我这金乌派弟子去学别派武功,她自然不喜欢了。”

  阿绣嘻嘻一笑道:“金乌派,嘿,金乌派!奶奶倒像是小孩儿一般。”

  石破天道:“我说你奶奶确是有点小孩儿脾气。丁不四老爷子请她到碧螺岛去玩,走一趟也就是了,又何必带着你一起投江。她脾气也真是大得紧。”阿绣微笑道:“你在师父背后说她坏话,我去告你,小心她抽你的筋,剥你的皮。”

  石破天虽见她这般笑着说,心中却也有些吃慌,道:“下次我不说了。”

  阿绣见他惶恐之情,见于颜色,不禁心中歉然,觉得欺侮他这老实人很是不该,又想到自己引导他学这招“旁敲侧击”,虽说于他未必有害,终究是颇存私心。她心肠甚软,柔声道:“大哥,你答应我以后和人动手,既不随便杀人伤人,又不伤人颜面,我……我实是好生感激。我无可报答,先在这里多谢你了。”随即俯身向他拜了下去。

  石破天一惊,忙道:“你怎地行此大礼?”见阿绣拜了又拜,忙也跪了下去,磕头还礼。忽听得十余丈外一个女子声音怒喝:“呔!不要脸,怎么你又和人家在拜天地了?”正是丁珰的声音。

  石破天一惊非同小可,“啊哟”一声,跃起身来,叫道:“叮叮当当!”果见丁珰从树林彼端纵身奔来,丁不三跟在她的后面。

  石破天一见二人,吓得魂飞天外,一弯腰,将阿绣抱在臂中,拔足便奔。丁不三身法好快,几个起落,已抢到石破天的面前,拦住去路。

  石破天又是一声:“啊哟!”斜刺里逃去。他轻身功夫本就不如丁不三远甚,何况臂中又抱了一人?片刻又被丁不三迎面拦住。

  这时丁珰也已追到身后,石破天见到她手中柳叶刀闪闪发光,更是心惊。只听得丁珰怒喝:“把小贱人放下来,让我一刀将他砍了便罢,否则咱俩永世没了没完。”

  石破天道:“不行,不行!”丁珰刷的一刀,便向阿绣头上砍去,石破天一惊,双足一登,向旁纵跃。他深恐这一刀砍死了阿绣,不知不觉间力与神会,劲由意生,一股雄浑的内力起自足底,呼的一声,身子向上跃起,竟是高过了树巅。

  一跃之劲,竟致如斯,丁不三、丁珰固然大吃一惊,石破天在半空中也是大叫:“啊哟!”心想这一嫣从空中落下来,跌得筋折腿断倒罢了,阿绣被丁珰杀死,那可如何是好?眼见双足落向一根松树的树干,心慌意乱的使劲一撑,只盼逃得远些,却听喀喇一声,树干折断,身子向前弹了数丈,身旁风声呼呼,身子飞得极快。

  只听怀中的阿绣说道:“大哥,落下去时用力轻些,弹得更……”她一言未毕,石破天双足又落向一棵松树,这一次依言微微弯膝,收小了劲力一撑,说也奇怪,那树干一沉,并未折断,反弹上来,却将他弹得更远更高。丁珰的喝骂之声仍可听到,却也渐渐远了。

  石破天一起一落,觉得甚是有趣。阿绣在他怀中,不住出言指点他运劲使力之法。

  石破天本来内力有余,一得轻功的诀窍,在树枝上纵跃自如,便似猿猴松鼠一般,直是生平未有之乐,说道:“这法子真好,这么一来,咱们便不怕他们来追杀了。”

  眼见树林将到尽头,忽听得叱喝之声,又见日光一闪一闪,显是从兵刃上反照出来,有人正在争斗。

  石破天道:“不好,那边有人,可不能过去了!”左足在树干上一点,轻轻落下,依着阿绣所说的法子,提一口气,足尖向下,手中虽是抱着一人,却是着地无声。

  他躲在一株大松树后,探头出去向外一张,不由得吓了一跳,只见林隙的一片大空地中,两人斗得正紧,一个是手持长剑的白万剑,一个却是双手空空的丁不四。十余名雪山派弟子手中各挺长剑,疏疏落落的站在四周,替白万剑作声援之势。丁不四手中虽无兵刃,但擒、拿、劈、打、点、戳、勾,两只手掌便如是一对厉害兵器一般,遇到白万剑刺削而来,他往往猱身而上,硬打抢攻。

  石破天只看得数招,便即全神贯注,浑忘了怀中还抱着一人。他既学过雪山剑法,而丁不四所用的招数,约有半数是曾经教过他的,其余半数虽未教过,却也理路相通,有脉络可寻。这两大高手比武,所使武功他又大部分学过,自是瞧得兴会无前,每一招都深深印入了脑海之中。

  但见丁不四着着抢攻,双掌如刀如剑,如枪如戟,似乎逼着白万剑守势多而攻着少,但白万剑打得极是沉着,朴实无华,偶然间锋芒一现,又即收敛,看来丁不四要想取胜,却是着实不易,斗得久了,只怕白万剑还会占到上风。

  在石破天眼中都已看出了这点,丁不四和白万剑自是早就心中有数。原来丁不四自负与白万剑之父威德先生白自在同辈,声称不肯以大压小,非但要空手接他的长剑,而且要在七十二招之内夺下他的剑来。

  但一动上手,丁不四立即暗暗叫苦不迭,他曾和雪山派好几名弟子动过手,只道白万剑好极也是有限,那知师兄弟之间,技艺修为竟有天壤之别,这个苦头可就吃得大了。

  白万剑所使的虽然同是七十二路剑法,但出招之迅,变化之精,内力之厚,法度之谨,实在均是第一流高手风范,即令是威德先生白自在当年纵横江湖的全盛之时,恐怕也不过如是。

  丁不四打醒十二分精神,施展小巧腾挪功夫,在他剑光中纵跃来去,有时迫不得已,还在行险侥幸,以两败俱伤的狠着,逼退白万剑凌厉剑招。遇上这种情形,白万剑总是退让一步,不与他狠斗,倒似是智珠在握,心有必胜成算一般。

  原来以二人真功夫而论,毕竟还是丁不四高出一筹,但他输就输在过于托大,不肯用兵刃和对方动手,殊不知“气寒西北”是何等样人,一柄长剑在手,再强的好手与他以兵刃对攻,要打败他也是十分艰难,何况是赤手空拳?

  再拆了二十余招,白万剑忽道:“丁四叔,你亮兵刃吧,只是空手,你打我不过。”

  丁不四怒道:“放屁,我怎会打你不过?你试试这招!”左手划个圈子,右手拳从这圈子中直攻出去。这一招来得甚怪,白万剑不明拆法,便退了一步。

  丁不四哈哈大笑,右足在地下一登,身子向左弹了过去,便似脚底下装了弹簧,突然身子飞起,双脚在半空中急速踢出。白万剑又退一步,挥剑护住面门。

  丁不四倏左倏右,忽前忽后,只将石破天看得眼花缭乱。猛听得嗤的一声响,丁不四右腿裤管上中了一剑。这一剑虽没伤到皮肉,但将他裤子划了一条长长的裂痕。白万剑收剑退回,说道:“承让,承让!”

  本来高手比武,这一招原可说胜败已分,但丁不四老羞成怒,喝道:“谁让你?这一招你一时运气好,算得什么?”一招“逆水行舟”,向白万剑又攻了过去。

  白万剑只得挺剑接住,刚才这一剑划破对方裤脚,说是运气好,确也不错,其时白万剑一剑刺去,丁不四刚好挥足踢出,倒似是将自己的裤筒送到他剑锋上去划破一般。但这么一来,丁不四一股凌厉的气焰不免稍煞,出招时就慎重得多,越打越处下风。雪山派众弟子瞧着十分得意,就有人出声称赞:“你瞧白师哥这一招‘月色黄昏’,使得若有若无,朦朦胧胧,当真是得了雪山剑法的神髓。丁不四先生手忙脚乱,若不是白师哥剑下留情,他身上已然挂彩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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