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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雪山克星(3)


  石破天提起柴刀,依样使招,甚是迅捷。史婆婆点头道:“很好,使熟之后,还得再快些。这招‘开门揖盗’,是克制雪山剑法‘苍松迎客’之用,他们假仁假义的迎客,咱们就直捷了当的迎贼。好像是向对方作揖行礼,其实心中当他盗贼。第二招‘梅雪逢夏’,是克制他‘梅雪争春’那一招。他们雪山剑法又是雪花六出啦,又是梅花七朵啦,咱们叫他们梅雪逢夏。一到夏天,他们的梅花、雪花还有什么威风?”

  “梅雪争春”这一招甚是繁复,石破天在长乐帮总舵中曾见白万剑使过,剑光点点,大具威势。

  这招“梅雪逢夏”的刀法,乃是在霎息之间上三刀、下三刀、左三刀、右三刀,连砍三四一十二刀,以一股威猛迅狠的劲力,将对方繁复的剑招尽数消解,有如炎炎夏日照到点点雪花上一般。

  那第三招叫做“千钧压驼”,用以克制雪山剑法的“双驼西来”;第四招,“大海沉沙”克制“风沙莽莽”;第五招“长者折枝”克制“老枝横斜”;第六招“鲍鱼之肆”克制“暗香疏影”。

  每一招刀法,都有个稀奇古怪的名称,无不和雪山剑法的招名针锋相对,名称虽怪,刀法却当真十分精奇。

  石破天一字不识,这些刀法剑法的招名大都是书上成语,他既不懂,自然也不记住,只是用心记忆出刀的部位和手势。史婆婆口讲手比,缓缓而使,石破天学得不对,立加校正,比之在土地庙中偷学剑法,难易自是不可同日而语。

  史婆婆授了十八招后,已感疲累,当下闭目休息,任由石破天自行练习。过得大半个时辰,史婆婆又传了十八招。到得黄昏时分,已传了七十二招。

  史婆婆道:“雪山派剑法有七十二招,我金乌派武功处处胜他一筹,却有七十三招。咱们七十三招破他七十二招,最后一招,你瞧仔细了!”说着将那树枝从上而下的直劈下来,又道:“你使这招之时,须得跃起半空,和身直劈!”

  当下又教他如何纵跃,如何运劲,如何封死对方逃遁退避的空隙。石破天凝思半晌,依法施为,纵身跃起,呼的一声,从半空中挥刀直劈下来,刀锋未到,地下已是尘沙飞扬,败草落叶,被刀风激得团团而舞,果然是威力惊人。

  石破天一劈之下,收势而立,看史婆婆时,只见她脸色惨白,再转头去瞧阿绣,却见她大眼中泪水盈盈,显是十分伤心。

  石破天大奇,嗫嚅道:“我这一招……使得不对么?”

  史婆婆不语,过了片刻,摆摆手道:“对的。”呆了一阵,又道:“此招威力太大,不可轻用,以免误伤好人。”

  石破天道:“是,是!好人是决计伤不得的。”

  这一晚他便是在睡梦之间,也是翻来覆去的在心中比划着那七十三招刀法,竟将强敌在外搜索之事,也搁在一旁。幸好这紫烟岛方圆虽然不大,却是树木丛生,山径甚多,白万剑等一时没有找到左近。

  次晨天刚黎明,他便起来练这刀法,直练到第七十三招,纵跃半空,一刀劈将下来,这一次威力更强,刀风撞到地上,砰的一声,发出巨响。

  只听得阿绣在背后说道:“史……史大哥,好早啦。”

  石破天转过身来,见阿绣斜倚在石洞口,一双妙目,正凝视着自己,忙道:“你也早。”

  阿绣脸上微微一红,道:“我想到那边林中走走,舒舒筋骨,你陪我去,好不好?”

  石破天道:“好好,你全身经脉已通,正该多活动活动。”当下两人并肩向林中走去。

  走出十余丈,已入树林深处,此时日光尚未照到,林中弥漫着一片薄雾,瞧出来朦朦胧胧地,树上、草上、阿绣身上、脸上,似乎都蒙着一层轻纱。林中万籁无声,只是两人踏在枯草之上。突然之间,石破天听得身旁发出几下抽噎声息,一转头,只见阿绣正在哭泣,晶莹的泪珠,正从她脸颊上缓缓流下。

  石破天吃了一惊,道:“阿绣姑娘,你……你为什么哭?”阿绣不答,走了几步,伸手扶住一枝树干,哭得更加伤心了。

  石破天道:“为什么啊?是婆婆骂你吗?”阿绣摇摇头。石破天又问:“你身子不舒服,是不是?”

  阿绣又摇了摇头。石破天连猜了七八样原因,阿绣只是摇头。霎时间叫他可没了主意,过去他所遇到的女子如他母亲、侍剑、丁珰、花万紫等,都是性格爽朗之辈,石夫人闵柔虽为人温和,却也是端凝大方,从未见过如阿绣这般娇羞忸捏的姑娘,实不知如何应付才好。阿绣越是哭泣,他越是心慌,只得道:“那么到底为了什么事?你跟我说好不好?”阿绣抽抽噎噎的道:“都是……都是……你……你不好,你……你……自己还要问呢!”

  石破天大吃一惊,心想:“我什么事做错了?”他对这位温柔腼腆的阿绣十分敬重,她既说都是他不好,自然一定是他不好了,当下颤声道:“阿……阿绣姑娘,请你跟我说,我是个蠢人,自己做错了事也不知道,当真该死。”

  阿绣泪眼盈盈的回过头来,说道:“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,吓人得很,你……你……你对我这么凶!”说到这里,眼泪又似珍珠断线般流将下来。

  石破天奇道:“我对你很凶?”阿绣道:“是啊,我梦见你使那金乌刀法的第七十三招,从半空中一刀劈将下来,一刀便将我杀了。”石破天一怔,伸拳将自己胸口重重捶了两拳,说道:“该死,该死!我在梦中吓着了姑娘。”

  阿绣破涕为笑,道:“史大哥,那是我自己做梦,原怪不得你。”石破天见她白玉般的脸颊上兀自留着几滴泪水,但笑靥生春,说不出的娇美动人,不由得痴痴的看得呆了。阿绣面上一红,身子微颤,那几颗泪水便滚了下来,说道:“我做的梦,常常是很准的,所以我害怕将来总有一日,你真的会使这一招将我杀了。”

  石破天连连摇头,道:“不会的,不会的,我说什么也不会杀你。别说我决不会杀你,就是你要杀我,我……我也不还手。”

  阿绣奇道:“倘若我要杀你,你……你为什么不还手?”

  石破天伸手搔了搔头,傻笑道:“我觉得……我觉得不论姑娘吩咐什么,要做什么事,我总会依顺你,听你的话。你真要杀我,我倘若不给你杀,你就不快活了,那还是让你杀了的好。”

  阿绣怔怔的听着,只觉他这几句话说得诚挚无比,确是出于肺腑,不由得心中感激,眼眶儿又是红了,道:“你……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?”

  石破天道:“只要姑娘快活,我就说不出的喜欢。阿绣姑娘,我……我真想天天这样瞧着你。”在他说这几句话,只是心中这么想,嘴里就这么说了出来。阿绣年纪虽比他小着几岁,于人情世故,不知比他多懂了多少,一听之下,就知他是在表示情意,要和自己终身厮守,结成眷属,不禁满脸含羞,连头颈中也红了,慢慢把头低了下去。

  良久良久,两人谁也不说一句话,阿绣仍是低着头,道:“我也知道你是好人,何况在那船中,咱俩……咱俩一个枕头,我……我宁可死了,也不会去跟别一个人。”她意思是说,冥冥之中,老天似是早有安排,你全身被绑,却偏偏钻进我的被窝之中,共处了一夜,只是这句话究竟羞于出口,说到“咱俩共一个枕头”这几句时,已是声若蚊鸣,几不可闻。

  石破天还不明白她这番话已是天长地久的盟誓,但也知她言下对自己甚好,忍不住心花怒放,忽道:“倘若这岛上只有你奶奶和你我三个人,那可有多好,咱们就永远住在这里,偏偏又有白万剑啦,丁不三爷爷啦,叫人提心吊胆的老是害怕。”

  阿绣抬起头来,道:“丁不三、白师傅他们,我倒不怕。我只怕你将来杀我。”

  石破天急道:“我宁可先杀自己,也决不会碰你一根小指头儿。”

  阿绣提起左手,瞧着自己的手掌,这时日光从树叶之间照进林中,映得她几根手指透明如玛瑙,石破天情不自禁的抓起她的手掌,放到嘴边去吻了一吻。

  阿绣“啊”的一声,将手抽回,内息一岔,四肢突然乏力,倚在树上,喘息不已。石破天怕她着恼,忙道:“阿绣姑娘,你别见怪。我……我……我不是想得罪你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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