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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舟中传拳(3)


  原来她料想石破天武功既然未失,自是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自己的这一掌,所以掌中自然而然的使上了阴毒的柔力,要知出掌若是不含内力,掌法也就不够轻捷,那料到石破天这一格竟会如此笨拙,直似全然不会武功一般。她左手抓住了自己的右掌。只见石破天左颊上一个黑黑的掌印陷了下去,丁珰又是羞愧,又是歉仄,搂住了他的腰,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左颊之上,哭道:“天哥,我真不知道,原来你没有复原。”

  石破天玉人在抱,脸上一时也不如何疼痛,叹道:“叮叮当当,你一时生气,一时喜欢,到底为了什么,我终究还是不懂。”

  丁珰急道:“那……那怎么办?那怎么办?”从他怀抱中脱了出来,从自己衣袋中取出了一个瓷瓶来,倒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,道:“唉,但愿不会留下疤痕才好。”两人偎依着坐在后梢头,一时之间谁也不开口。

  过了良久,丁珰将樱口凑到他耳边,低声道:“天哥,你生了这场病后,武功是都忘记了,但内力是忘不了的。我将那套擒拿手教你,于你有很大的用处。”

  石破天点点头,道:“你肯教我,我学着便了。”

  丁珰伸出纤纤手指,轻轻抚摸他的掌印,心中好生过意不去,突然凑过口去,在那黑黑的掌印上吻了一下。

  霎时之间,两个人的脸都羞得通红。

  丁珰掠了掠头发,为要掩饰窘态,当下便将一十八路擒拿手一路一路演给他看,演过之后,叫石破天和她拆解。石破天资质聪颖,丁珰只教了一遍,他便都记住了。

  过得三天,石破天已将一十八路擒拿手法练得甚是纯熟,这擒拿法虽然只是一十八路,但每一路的变化多则二三十变,少亦有十三四变,甚是繁复巧妙。

  这三天之中,石破天胸口剑创已大致平复,整日价只是与丁珰拆解这一十八路擒拿手法。丁不三冷眼旁观,有时冷言冷语,讥嘲几句。坐船溯江而上,渐渐行到荒野僻静之地。

  丁珰眼见石破天进步极速,芳心窃喜,一次听得丁不三又骂他“白痴”,便问道:“爷爷,咱们丁家这十八路擒拿手,叫一个白痴来学,多少日子才学得会?”

  丁不三一时语塞,眼见石破天确已将这套擒拿手学会了,那么此人实在并非痴呆,他到底是装假呢,还是当真将从前的事全都忘了?他性子执拗,在孙女儿前不肯输口,强道:“有的白痴聪明,有的白痴愚笨,聪明的白痴,半天即会,傻子白痴就像你的石郎,总得三天才能学会。”

  丁珰抿着嘴笑道:“爷爷,当年你学咱家这套擒拿法之时,花了几天?”

  丁不三道:“我那用着几天?你曾祖爷爷只跟我说了一遍,也不过半天,爷爷就全学会了。”

  丁珰笑道:“哈哈,爷爷,原来是个聪明白痴。”

  丁不三给她抓住了话柄,老羞成怒,沉脸喝道:“没上没下的胡说八道。”便在此时,一艘小船从下流迅速的追赶上来。

  那船高张风帆,又有四个人急速划动木桨,船小身轻,不住的迫近丁不三的坐船。

  只见船头站着两名白衣汉子,一人纵声高叫:“姓石的小子是在前面船上么?快停船,快停船!”

  丁珰轻轻哼了一声,道:“爷爷,雪山派中又有人追赶石郎来啦。”

  丁不三眉花眼笑,道:“让他们捉了这个白痴去,千刀剐,才趁了爷爷的心愿。”

  丁珰道:“捉聪明白痴?还是捉傻子白痴?”

  丁不三道:“自然是捉傻子白痴,谁敢来捉聪明的白痴了。”

  丁珰微笑道:“不错,聪明白痴武功这么高强,又有谁敢得罪你半分。”

  丁不三一怔,怒道:“小丫头,你敢绕弯子骂爷爷?”

  说话之间,那小船已渐渐追及丁不三的坐船。丁不三和丁珰坐在船舱之中,静观其变。

  只听得小船上两名白衣汉子大声叱喝:“兀那汉子,瞧你似是长乐帮石中玉那小子,怎地不停船?”

  石破天道:“叮叮当当,有人追上来啦,你说怎么办?”

  丁珰道:“我怎知怎么办?你这样一个大男人,难道半点主意也没有?”

  便在此时,那艘小船已迫近到相距丈许之地,两名白衣汉子齐声呼喝,便纵身向石破天的坐船后梢跃了过来。两人手中各执长剑,耀日生光。

  石破天见这二人便是在土地庙中曾经会过的雪山派弟子,心想:“不知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,这些雪山派的人却如此苦苦追赶于我?”

  只听得嗤的一声,一人长剑已向自己肩头刺来。石破天在这三日中和丁珰不断拆解招式,往往手脚稍缓,便被丁珰扭耳拉发,吃了不少苦头,此刻身手上的机变迅捷,比土地庙中和石清夫妇对招,那是大大的不同了。一见敌人剑到,也不遑细思,随手使出第八招“凤尾手”,右手绕个半圆,已欺到前边,抓住那人手腕一扭。

  那人“啊”的一声,撤手抛剑。石破天乘势右肘一抬,拍的一声,正好打在那人的下巴这上。那人下巴立碎,满口鲜血和着十几枚牙齿,都喷出船板之上。

  石破天万万料不到这一招“凤尾手”竟是如此厉害,不由得吓得呆了,心中突突的乱跳。

  第二名雪山派弟子本欲上前夹击石破天,突见在电光火石般的一霎之间,同来的师兄竟尔身受重伤。这师兄武功比他为高,料想自己若是上前,也决计讨不了好,此刻救人要紧,当即一把抱起师兄。正好此时那小船已和大船并肩而驶,那人挟着伤者,轻轻一跃,便已落到小船的船板。那人大声呼喝,命小船收蓬,掉转船头,顺流东下,不多时两船相距便远。但听得怒骂之声,顺着东风隐隐传来,石破天瞧着船板上的一摊鲜血,十几枚牙齿,又是惊讶,又是好生歉仄。

  丁珰从船舱中出来,走到他的身旁,微笑道:“天哥,这一招凤尾手干净利落,使得着实不错啊。”

  石破天摇头道:“你怎地事先没跟我说明白?早知道一下会打得人家如此厉害,这功夫我也就不学了。”

  丁珰心头一沉,寻思:“这呆子傻病发作,又来说呆话了。”说道:“既学武功,当然越厉害越好。刚才你若不是这一招凤尾手使得恰到好处,他的长剑早已刺通你的肩头。你不伤人,人便伤你。你喜欢打伤人家呢,还是喜欢让人家打伤?老实说,打落几枚牙齿,那是最轻的伤了。武林中动手过招,随时随刻有性命之忧。你良心好,对方却良心不好,你若是给人家一剑杀了,良心再好,又有什么用?”

  石破天呆呆不语,沉吟道:“最好你教我一种功夫,既不会打伤打死人家,又不会让人家打伤打死我。大家嘻嘻哈哈的,只做朋友,不做敌人”

  丁珰苦笑道:“呆话连篇,废话连篇!学武之人,动手便是拚命,你道是捉迷藏、玩泥沙吗?”

  石破天道:“我喜欢捉迷藏、玩泥沙,不喜欢动手拚命。”

  丁珰越听越是不快,嗔道:“你是个糊涂蛋,谁跟你说话,谁就倒足了霉。”赌气不再理他,而到舱中和衣而睡。

  丁不三道:“是吗?我说他是白痴,终究是白痴。武功好是白痴,武功不好也是白痴,不如乘早杀了,免得生气。”

  丁珰心念一动:“石郎倘若真的永远这么糊涂,我怎么要跟他厮守一辈子?倒也不如真的依爷爷之言,一剑将他杀了,落得眼前清净。”但随即想到他大病之前的种种甜言蜜语,就算他一句话也不说,只要悄悄的向自己瞧上一眼,那也是眉能言,目能语,风流蕴藉之态,真教人如饮醇醪,心神俱醉,别后相思,实是颠倒不能自已,万不料一场大病,竟将一个英俊机变的俏郎君,变成了一块迂腐腾腾的呆木头。她越想越是烦恼,不由得珠泪暗滴,将一张薄被蒙住了头。

  丁不三道:“你哭又有什么用?又不能把一个白痴哭成才子!”

  丁珰怒道:“我把一个傻子白痴哭成了聪明白痴,成不成?”

  丁不三怒道:“又来胡说八道!”

  丁珰不住饮泣,寻思:“瞧那雪山派中那个花万紫姑娘的言语神情,似乎未被石郎得手,这样看来,石郎见到美貌姑娘居然不会轻薄调戏,那里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?我真的嫁了这种娘娘腔的呆木头,一生还有什么趣味?”她哭了半夜,又想:“我已和他拜堂成亲,名正言顺的是他妻子。这几日中,白天和他耳鬓厮磨,晚上睡觉,相距不过数尺。可是别说下来亲我一亲,连我的手我的脚也不来捏我一下,那里像什么新婚夫妇的样子?”

  耳听得石破天睡在后梢之上,呼吸悠长,内息调匀,睡得正香,丁珰怒从心起,从身畔轻轻摸过柳叶单刀,拔刀出鞘,咬牙自忖:“这样的呆木头老公,留在世上何用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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