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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回 当众揭秘(3)


  宋长老不愿当着天下群雄面前暴本帮之丑,向包不同道:“易一清兄弟交付先生的榜文,不知先生是否带在身边?”包不同回头道:“没有!”

  宋长老脸色微变,心想你说了半天,仍是不肯将榜文交出,岂不是找人消遣?包不同深深一揖,道:“咱们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后会有期。”说着便转身走开。吴长老急道:“那张西夏国的榜文,阁下如何不肯转交?”包不同道:“这可奇了!你怎知易一清是将榜文交在我手中?何以竟用‘转交’二字?难道你当日是亲眼瞧见么?”

  宋长老强忍怒气,说道:“包兄适才明明言道,敝帮的易一清兄弟从西夏国而来,揭了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,请包兄交给敝帮长老。这番话此刻许多英雄好汉人人听见,包兄怎地忽然又转了口?”包不同摇头道:“非也,非也!我没有这样说过。”他见宋长老脸上变色,又道:“素闻丐帮诸长老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,怎地竟敢在天下英豪之前颠倒黑白、混淆是非,那岂不是将诸位长老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么?”

  宋陈吴三长老互相瞧了一眼,脸色都是十分难看,一时打不定主意,到底立时跟他翻脸动手呢,还是再忍一时。陈长老道:“阁下既要如此说,咱们也无法可施,好在是非有公论,单凭口舌之利而强辞夺理,终究无用。”包不同道:“非也,非也!你说单凭口舌之利,终究无用,为甚么当年苏秦凭一张利嘴而佩六国相印?为甚么张仪以口舌之利,施连横之计,终于助秦并吞六国?”宋长老听他越扯越远,只有苦笑,道:“包先生若是生于春秋六国之际,早已超越苏张,身佩七国、八国的相印了。”

  包不同道:“你这是讥讽我生不逢辰,命运太糟?好,姓包的今后若有三长两短,头痛发烧、腰酸足麻、喷嚏咳嗽,一切唯你是问。”陈长老怫然道:“包兄到底意欲如何,便即爽爽快快的示下。”包不同道:“嗯,你倒性急得很。陈长老,那日在无锡你和我四弟较量武艺,你手中提一只大布袋,大布袋中有一只大蝎子,大蝎子尾巴上有一对大毒刺,大毒刺刺在人身上会起一个大毒泡,大毒泡会送了对方的小性命,是也不是?”

  陈长老心道:“明明一句话便可说清楚了,他偏偏要甚么大、甚么小的啰里啰唆一大套。”便道:“正是。”包不同道:“很好,我想跟你打一个赌,倘若你赢了,我立刻将易老化子从西夏国带来的讯息告知于你,若是我赢了,你便将那只大布袋、大布袋中的大蝎子,以及装那消解蝎毒之药的小瓶子,一古脑儿的输了给我。你是赌不赌?”陈长老:“包兄要赌甚么?”

  包不同道:“贵帮宋长老向我栽赃诬陷,硬指我曾说甚么贵帮的易一清揭了西夏国国王的榜文,请我转交给贵帮长老。其实我的的确确没有说过,咱们二人便来赌上一赌。倘若我确是说过的,那么是你赢了。倘若我当真没有说过,那么是我赢了。”

  陈长老向宋吴二老长瞧了一眼,二人点了点头,意思是说:“这里数千人都是见证,不论凭他如何狡辩,终究是难以抵赖。跟他赌了!”陈长老道:“好,在下跟包兄赌了!但不知包兄如何证明谁输谁赢了,是否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证人出来,秉公判断?”包不同摇头道:“非也非也!你说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证人出来秉公判断,就算推举十位八位罢,难道除了这十位八位之外,其余千百位英雄好汉,就德不高,望不重了?既然德不高,望不重,那么就是卑鄙下流的无名小卒了?如此侮慢当世英雄,你丐帮忒也无礼。”陈长老道:“包兄取笑了,在下绝无此意。然则以包兄所见,该当如何?”

  包不同道:“是非曲直,一言而决,待在下给你剖解剖解。拿来!”这“拿来”两字一出口,便即伸出手去。陈长老道:“甚么?”包不同道:“布袋、蝎子、解药!”陈长老道:“包兄尚未证明,何以便算赢了?”包不同道:“只怕你输了之后,抵赖不给。”陈长老哈哈一笑,道:“小小毒物,何足道哉?包兄既要,在下立即奉上,又何必赌甚么输赢?”说着除下背上一只布袋,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,递将过去。

  包不同老实不客气的便接了过来,打开布袋之口,向里一张,只见袋中竟有七八只花斑大蝎,忙合上了袋口,将解药揣在怀中,说道:“现下我给你瞧一瞧证据,为甚么是我赢了,是你输了。”一面说,一面解开长袍的衣带和扣子,抖一抖衣袖,提一提袋角,叫众人看到他身边除了几块银子、火刀、火石之外,更无别物。宋陈吴三长老兀自不明他其意何为,脸上现出茫然之色。包不同道:“二哥,你将榜文拿在手中,给他们瞧上一瞧。”

  公冶乾一直挂念着慕容公子的安危,好生着急,但既然无法闯过少林群僧结成的罗汉大阵,却也是无法可施,只得微微一笑,取出榜文,提在手中。群雄目光都向那榜文射去,但见一张大黄纸上盖着朱砂大印,写满弯弯曲曲的外国文字,虽然难辨真伪,看模样倒也似乎并非膺物。

  包不同道:“我先前说道,贵帮的易一清将一张榜文交给‘我们’,请我们交给贵帮长老。是也不是?”宋陈吴三长老听他忽又自承其事,喜道:“正是。”包不同道:“但宋长老却硬指我曾说,贵帮的易一清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,请我交给贵帮长老。是也不是?”三长老齐道:“是,那又有甚么说错了?”

  包不同摇头道:“错矣,错矣!错之极矣,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矣!差之亳厘,谬以千里矣,我说的是‘我们’,宋长老说的是‘我’。夫‘我们’者,我们姑苏慕容氏这伙人也,其中有慕容公子,有邓大哥、公冶二哥、风四弟和我包不同,还有一位王玉燕王姑娘。‘我’者,只是包不同孤家寡人,孤苦伶仃,形单影只,无伴无侣,寂寞凄凉的一条光棍是也。众位英雄瞧上一瞧,王玉燕王姑眼花容月貌,是个大美女,和我‘非也非也’包不同包三爷大不相同,岂能混为一谈?”

  宋陈吴三长老面面相觑,万不料他咬文嚼字,专从“我”与“我们”之间的差异上大做文章。只听包不同又道:“这张榜文,是易一清交在我公冶二哥手中的,要向贵帮报讯,是慕容复公子定下的主意,我说‘我们’,那是不错,若是说‘我’,那可与其事不符了。须知在下不懂西夏文字,去揭这张榜文来干甚么?在下在无锡城外曾栽在贵帮手中,吃了一个败仗,就算不来找贵帮报仇,这报讯却总是不报的,总而言之,言而总之,接西夏榜文,向贵帮报讯,都是‘我们’姑苏慕容氏一伙人,却不是‘我’包不同独个儿!”他说完这番话,转头向公冶乾道:“二哥,是他们输了,将榜文收起来罢。”

  陈长老极是机灵,心道:“你大兜圈子,说来说去,原来是忘不了那日无锡城外一战落败的耻辱。”当下拱手说道:“当日包兄赤手空拳,与敝帮奚长老一条六十斤重的钢杖相斗,包兄已大占胜算。敝帮眼见不敌,结那‘打——打——’那个阵法,还是奈何不了包兄。后来当时上任敝帮帮主的乔峰以生力军上阵,与包兄酣斗良久,这才勉强胜了包兄半招。当时包兄放言高歌,飘然而去,斗是斗得高明,去也去得潇洒,敝帮上下事后说起,那一个不是津津乐道,心中钦佩?包兄怎么自谦如此,反说是败在敝帮中?绝无此事,绝无此事。那乔峰和敝帮早已没有瓜葛,甚至可说已是咱们的公敌。”

  他那知包不同东拉西扯,其志只在他最后一句话。包不同立即打蛇随棍上,说道:“既是如此,那再好也没有了。你率领贵帮兄弟,咱们同仇敌忾,去将乔峰那厮擒了下来。那时我们念在好朋友的份上,自会将那榜文双手奉上。老兄若是不识榜文中弯弯曲曲的文字,我公冶二哥索性人情做到底,从头至尾,源源本本的译解明白。你道如何?”陈长老瞧瞧宋长老,望望吴长老,一时拿不定主意。忽听得一人高声叫道:“原当如此,更有何疑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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