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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回 弟子遭殃(3)


  段誉这伸手一指,原是心中骇然的反应,不料内力运用得恰到好处,只听得“嗤”地一声,六脉神剑的剑气飞射而出,丁春秋大袖急扬,衣袖上“噗”地穿了一个洞,那一招“六脉神剑”余势不衰,又是“铮”地一声响,把丁春秋撞得退出一步,自他怀中跌出了一只铜瓶来,那铜瓶之上现出一个明显的凹痕。段誉那一招“六脉神剑”恰好击在铜瓶之上,才使星宿老怪丁春秋逃过一劫。慕容复看了,喝一声采,道:“好一招六脉神剑!”

  段誉却是鼻尖出汗,全然想不到随意一指,“六脉神剑”的招数竟随之而发。兵法有云:知己知彼,百战百胜。段誉非但不知彼,连自己能否发招也无把握,乃是“不知己又不知彼”,教他如何不惊?丁春秋仗着铜瓶护身,侥幸未曾受伤,但胸前仍不免隐隐作痛,心中怒极,厉声道:“你可知得罪了星宿老仙,该当如何死法?”

  段誉连连摇手,道:“老先生取笑了!子曰:‘未知生焉知死。’教晚生如何能回答先生的垂询?”丁春秋心中疑惑:这小子所使分明是大理段家至高无上的六脉神剑功夫,那么自然是段家子弟,何以言语行动却像个书呆子?若是可以利用于他,倒不可失了这个机会。他面色一沉,目中精光暴射,模样更是可怖。段誉不由自主又后退了一步。丁春秋厉声道:“小子!你怕不怕?”

  段誉苦笑道:“怕你?‘君子不忧不惧’,我是不会怕你的。”丁春秋满面狞笑,倏地伸手抓来。段誉一惊再退,连忙伸指点出。丁春秋适才领教过六脉神剑的厉害,一见段誉又扬起手指,连忙缩回那一抓之势,疾向后退。可是此际段誉心慌意乱,一心想以“六脉神剑”退敌,却是连指了七八下,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。

  丁春秋老奸巨猾,虽已看出段誉无能为力,但总是怕他有诈,并不曾立时进逼,待见到段誉神情愈显焦急,却仍无剑气发出,这才冷冷地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段誉叫道:“啊呀,不得了,再要不走,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!”一个转身,向前奔出。丁春秋大袖一展,袖角直弹段誉背心“灵台穴”,去势快绝!

  慕容复站在一旁,见段誉一上来便一招“六脉神剑”将丁春秋逼退,心中好生欣羡。他久仰“六脉神剑”之名,但闻得此艺早已失传,心下实是十分遗憾。段誉第一次使六脉神剑击落他手中长剑,其时他神智昏迷,未曾看清,第二次方算大开眼界。他只道段誉一定还有更精妙的招数源源发出,怎知他指手划脚了一阵,竟然掉头便走!慕容复心想:难道他是在有意戏弄那丁春秋?丁春秋虽然一上来便吃了一个亏,但绝不是无能之辈,过于托大,只怕要着了他的道儿。可是,慕容复越看下去,便觉得越不对路,丁春秋袖角袭向段誉背心要害,段誉竟全然不知躲避。慕容复心中暗叫:不好,贴地滑出,一掌向丁春秋胁下拍到!

  丁春秋左掌反转,迎了上来,他袖角向前袭出之势却丝毫未减。慕容复身形一沉,避开了丁春秋的那一掌,五指如钩,竟向丁春秋的衣袖抓去。丁春秋的衣袖被他的内力贯足了,犹如石板一样,慕容复一把抓了上去,两股内力一错,竟然没有抓住。但慕容复出力甚重,将丁春秋的衣袖硬生生断下了尺许一截。段誉正在这时疾转过身来,见慕容复和丁春秋隔得如此之近,心中陡地一惊,立即想到:慕容复若是伤在丁春秋手中,王玉燕定是伤心之极,自己岂可坐视佳人伤心,不加援手?

  他一想及此,中指倏地向前指出,刚才为了救他自己,他百般施为,都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,此际一想到了王玉燕,手指起处,“嗤”地一声响,一招“六脉神剑”竟然攻出!慕容复和丁春秋近身相斗,心中也是十分忌惮,他一听得六脉神剑剑气嘶空之声又作,足尖点处,身子已向后斜斜掠出,而丁春秋也是大吃一惊,双袖齐场,两股劲风发出,和段誉那一招“六脉神剑”之力,抵了一抵,仍不免“腾”地向后退出了一步。段誉见一招得手,又使第二招,可是他手指伸处,却又是一点力道也没有了!

  慕容复拉住了他的手臂,道:“段兄快走!”不由分说,将段誉拖得向外奔去。丁春秋怪喝一声,双臂张开,如同怪鸟一样,向前扑了过来。段誉叫道:“他来了!”慕容复道:“不怕,另有人来对付他。”慕容复话才出口,只听得一下阴恻恻的怪笑之声,自远而近传了过来,那笑声才起之际,还在老远,但笑声停歇,却已到了眼前,只见段延庆一身青袍,双脚点地,宛如御风而至。段誉一看到恶贯满盈的段延庆,心中更是害怕,连忙转过头去。

  慕容复向着段延庆拱了拱手道:“段先生,丁春秋已在我手中吃了大亏,不妨给你捡个便宜,但也余威犹在,仍要小心对付才是!”他一面说话,一面已拉着段誉,向后疾退了出去。

  丁春秋一心来中原扬威。怎知连受挫折,门人伤了一大半不算,连自己也不曾占到丝毫便宜,心中将慕容复恨之刺骨,见他要走,飞身欲上。段延庆右杖一横,冷冷地道:“星宿老怪,别走,你乘人之危,横施暗算,咱们可不能善罢干休。”丁春秋既被段延庆拦住,其势已不能再去和慕容复为难。他老奸巨猾,当机立断,“哈哈”一笑,道:“段延庆,你这一生,已再难改邪归正的了,若论邪派功夫,你还未入门,不若拜在我门下,星宿老仙倒可成全于你。”

  段延庆竹杖横胸,本来只是拦住了丁春秋的去路,丁春秋话才出口,他腹中响起了“咕”地一声怪笑,竹杖已向丁春秋小腹点到。丁春秋手腕一沉,中指啪地弹出,正弹在杖尖之上。段延庆的竹杖苍翠碧绿,但一被丁春秋手指弹中,便有一丝红线迅速无比地从杖尖移了上去。

  段延庆一抖手,还待施出第二招时,陡地看到自己的竹杖之上有一道极细的红线向上移来,眼看很快就要移到自己的手上。他想起星宿老怪丁春秋的使毒功夫,不禁大惊,一抖手,“嗤”地一声响,将那根竹杖疾抛了出去。丁春秋哈哈一笑,一伸手便将竹杖接任。可是段延庆也不是等闲人物,他被逼出此招,但在抛出竹杖之际,却也运了巧劲。丁春秋一将竹杖接在手中,“啪啪啪”三四声过处,竹杖迸断数截,断杖四下横飞,若不是丁春秋疾展衣袖,将断了的竹杖一齐卷住,几乎要被竹杖所伤!

  慕容复和段誉两人远远地看着,一见段延庆竹杖离手,段誉便失声道:“不好,延庆太子在一招之间便失了一杖!”慕容复道:“丁春秋确然不凡。”他们一句话未完,竹杖已断成数截,丁春秋退身,扬袖卷杖,动作大是狼狈。慕容复哈哈一笑,道:“不打紧,‘恶贯满盈’今日还不至于恶贯满盈。”

  段誉刚才虽然以两招六脉神剑,将星宿老怪逼退了两次,但他对武功一道实是一窍不通,听得慕容复如此说法,心知段延庆和丁春秋两人,一时之间难分胜负,自己正好趁机离去,即道:“慕容兄,我要走了。”慕容复道:“我也无事,我们正好一路同行。”两人转身便走,向前行出了三五里,忽见两人如飞奔来,前面一个正是一阵风风波恶,后面的则是包不同。

  两人一见慕容复,立时停了下来,垂手而立,神态十分恭敬。慕容复道:“甚么事?”风波恶摩拳擦掌,道:“刚才我们看到那铁头小子,挟着一个小姑娘向前急驰,我们正在追赶。”慕容复向前一看,道:“前面没有人啊!”风波恶面上一红,道:“铁头小子去势太快,我们追之不及。”

  慕容复和风波恶讲话,段誉后退了一步,向慕容复看去,只见他神情举止,又是英俊,又是华贵,不觉自惭形秽:“风波恶和包不同到了,王姑娘必然也随之而来。王姑娘心中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,她表哥不在,她还肯和我说几句话儿,她表哥来了,她心中眼中只有她表哥一人,我硬要插在他们的身边,又有甚么趣味?”越想越是黯然,转过身,低着头向前走去,心中又道:“只要王姑娘高兴,我就是伤心死了,又算得甚么?”他想笑上一笑,但颊上肌肉僵硬,竟是笑不出来。

  慕容复见段誉忽然离去,忙道:“段兄,萍水相逢,正好长叙,为何遽尔别去?”段誉正在出神,根本未曾听到慕容复的叫唤,只是自顾自低头向前走去。慕容复叫了几声,不见段誉回声,不禁发出一听轻叹。风波恶大声道:“公子,我去抓他回来!”

  慕容复摇手道:“不可无礼,这是大理段公子,今后你们见了他,要如同见我一样!”风波恶和包不同两人互瞧了一眼,皆不敢出声。慕容复又道:“那铁头人所救的小姑娘,是丁春秋的弟子,事与我无关,你们也不必多管闲事了。”

  风波恶向包不同眨了眨眼,道:“公子,王姑娘在前面等你,你不去和她相会么?”慕容复淡然一笑,道:“你们还想去追那铁头人,是也不是?”风波恶道:“这个——”包不同大声道:“甚么事瞒得住公子?你还不如直说的好。”风波恶笑道:“我们每一人捱了他一毒掌,受了许多日子苦,想来心有不甘,总得想法子将他头上的铁罩除下来,看看他究竟是甚么人!”

  慕容复仰天沉吟,道:“这铁头人的武功极为怪异,你们可得十分小心!”风波恶双掌一擦,道:“省得!”身子已一跃而起,向前疾奔了出去。包不同紧跟在他的身后。慕容复转头看去,段誉早已走远,当然他可以追得上,但段誉刚才既然未曾听他的叫唤,慕容复自也不会再去追赶,只是心中颇存憾意而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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