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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回 门户之羞(3)


  薛慕华微笑道:“是啊,这件事当真该打。那老仆深恐我全家遭了老怪的毒手,不听我的嘱咐,竟将向诸同门报讯的流星火炮点了起来。这流星火炮是我六师弟巧手所制,一点之后,光照数里,我同门八人,每人都有不同的流星,旁人见到了流星,便知道谁到了。此事可说有幸有不幸。幸运的是,我函谷八友在危难之际得能相聚一堂,携手抗敌,但竟如此给星宿老怪一网打尽,也可说是不幸之极了。”

  包不同道:“星宿老怪本领厉害,也未必强得过少林高僧玄难大师。再加上咱们这许多虾兵蟹将,在旁呐喊助战,拼命一战,鹿死谁手,尚未可知。又何必如此——如此——如此——”他说了三个“如此”,牙关咯咯相击,身上寒毒发作,再也说不下去。

  李傀儡高声唱道:“我乃刺秦皇之荆轲是也。风萧萧兮身上寒,壮士发抖兮口难开!”突然间地下一条人影飞起,向他胸口一头撞去。李傀儡“啊哟”一声,向后便倒,那人抓住了他,厮打起来,正是一阵风风波恶。邓百川忙道:“四弟,不可动粗。”伸手将风波恶拉开,便在此时,一个细细的声音又传进山洞:“苏星河的徒子徒孙,快快出来投降,或许还能保得性命,再迟片刻,可别怪我老人家不顾同门的义气了。”

  康广陵道:“亏他还有脸皮说甚么同门的义气。”老二范百龄深谋远虑,说道:“张六弟,咱们若是置之不理,丁老怪是否真的能攻得进来?”张阿三不答他的问话,却向薛慕华道:“五哥,这个地洞,瞧那木纹石材,应是建于三百年之前,不知是出于那一派巧匠之手?”薛慕华道:“这是我祖传的产业,世代相传,有这么一个避难的处所,何人所建,却是不知了。”康广陵道:“好啊,你有这样一个乌龟洞儿,居然从来不露半分口风。”

  薛慕华脸有惭色,道:“大哥谅鉴。这种窝洞并不是甚么光荣物事,却是不值一提——”一言未毕,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,有如地震,洞中诸人都觉脚底地面摇动,站立不稳。张阿三失色道:“不好!丁老怪用炸药硬炸,转眼便要攻进来了!”

  康广陵骂道:“卑鄙之极,无耻之尤。我祖师爷和师父都檀于土木之学,机关变化,乃是本门的看家本领。这星宿老怪不花心思破解机关,却用炸药硬攻,如何还配称是本门的弟子?”包不同冷冷的道:“他杀师父、伤师兄,难道你还认他是本门的师叔么?”康广陵尚未回答,只听得轰的一声大响,山洞中尘土飞扬,迷得各人都睁不开眼来,山洞中闭不通风,这一震之下,气流激荡,人人耳鼓发痛。

  玄难道:“与其任他炸破地洞,攻将进来,还不如咱们出去。”邓百川、公冶乾、包不同、风波恶四人齐声称是。范百龄等也知玄难是少林高僧,躲在地洞之中以避敌人,是大损少林威名,反正生死在此一战,终究是躲不过了,便道:“如此大伙儿一齐出去,跟这老怪一拼。”范百龄又道:“玄难大师与这老怪无怨无仇,犯不着赶这淌混水,少林派诸位大师还是袖手旁观罢。”玄难道:“中原武林之事,少林派都要插手,各位恕罪,勿怪少林派多管闲事。”

  张阿三道:“大师仗义相助,咱们师兄弟十分感激。咱们还是从原路出去,好教那老怪大吃一惊。”众人都点点头称是。张阿三道:“薛五哥的家眷和包风二位,都可留在此间,谅那老怪未必会来搜索。”包不同向他横了一眼,道:“还是你留着较好。”张阿三忙道:“在下绝不敢小觑了两位,只是两位身受重伤,若再出手,多有未便。”包不同道:“越是伤得重,打起来越是有劲。”

  范百龄等都皱了皱眉头,料知此人不可理喻,难以劝阻,当下张阿三扳动机括,快步抢了出去。这一次复出,行动异常迅速,轧轧之声甫作,出口处只露出窄窄一条缝,张阿三便掷出三个火炮,砰砰砰三声响,炸得白烟弥漫,他是要护住出口,使星宿老怪不敢接近,否则他若是守在洞口,出来一个捉一个,出来两个捉一双,当真是瓮中捉鳖了。

  三声炮响过去,石板移开后露出的缝口处已可过人,张阿三又是三个火炮掷出,跟着便窜了出去。他双足尚未落地,白烟之中只见一条黑影从身旁抢出,左足只在地下一点,便扑向了外面的人丛之中,叫道:“那一个是星宿老怪,姓风的要会你一会。”正是一阵风风波恶。他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穿葛衣的汉子,喝道:“你虽不是星宿老怪,先吃我一拳!”砰的一拳,出手快极,已打在那人胸口,那人是星宿派的第九弟子,猝不及防,被他重重的打了一拳。总算那人功力极是不弱,身子晃了一晃,随即还拳,啪的一声,一掌打在风波恶肩头。

  两人拳来掌往,砰砰啪啪之声连响了一阵,每一拳每一掌几乎都打在对方身上,只是拳掌之力均不如何沉重,是以并不致命。但听得飕飕之声不绝,玄难、邓百川、康广陵等都从洞中窜了上来。树丛中白烟飞舞飘扬,只见一个身形魁伟的老者站在西南角上,他身前左右,站着两排高矮不等的汉子。

  康广陵道:“丁老贼,你居然还没死,可还记得我么?”那老者正是星宿老怪丁春秋,一眼之间,便已认清了对方的诸人。他不答康广陵的问话,却道:“慕华贤侄,你将那位胖胖的少林僧医好了么?我可以饶你不死,只是你须投入我星宿门下。”他一心一意,只是要薛慕华治好了三净,带他到昆仑山之巅去找那冰蚕。

  薛慕华听他口气,竟是将身前诸人全不放在眼里,各人的生死存亡全由他随心所欲的处置。薛慕华深知这师叔的厉害,心下实是十分害怕,说道:“丁老贼,这世上我只听一个人的话,唯有他老人家叫我救谁,我便救谁。你要杀我,原是易如反掌,可是要我治病人,你非去求那位老人家不可。”丁春秋冷冷的道:“你只听苏星河的言语,是也不是?”

  薛慕华道:“只有禽兽不如的恶棍,才敢起欺师灭祖之心。”他此言一出,康广陵、范百龄以及李傀儡等众人都大声喝采。丁春秋道:“很好,很好,你们都是苏星河的乖徒儿,可是苏星河却曾派人通知我,说道已将你们八人逐出门墙,不再算是他门下的弟子。难道姓苏的说话不算,暗中仍是保留着这师徒的名份么?”

  范百龄道:“一日为师,终身如父。咱们师父虽是将咱们八人逐出了门墙,这些年来,始终没能见到他老人家,便是上门拜谒,他老人家也是不见。可是咱们敬爱师父之心,绝不减了半分。姓丁的,老实跟你说,咱们八人所以变成孤魂野鬼,无师门可依,全是受你这老贼所赐。”

  丁春秋微笑道:“此言甚是。苏星河是怕我向你们施展辣手,将你们一个个杀了。他将你们逐出门墙,乃是意在保全你们这几条小命。嘿嘿,很好,很好。你们自己亲口说罢,到底苏星河今日还算不算是你们的师父?”

  康广陵等一闻此言,均知若是不弃却“苏星河之弟子”的名份,丁春秋立时便下杀手,但一来这师徒的名份绝不能临危而弃,二来这是星宿老怪狠毒狠辣,今日既已如此得罪了他,原也不盼望他再能手下留情。八同门中除了那美妇人身受重伤,留在地洞中不出,其余七人齐声说道:“咱们虽被师父逐出门墙,但师徒之份,自是丝毫不变。”

  李傀儡更大声说道:“我乃天仙童姥是也,你这不长进的小畜生,我一拐杖打断你的狗腿!”他说话时学着一个老妇人的口音,嗓音苍老,却是十分响亮。康广陵等听到“天仙童姥”四个字,身子都是一震。丁春秋一直潇洒安详,但听到了那人的名字,脸色也是不禁一变,目光中射出异样的光芒来,左手袍袖一拂,突然间射出一点磷火,当真比流星还快,射向李傀儡身上。

  李傀儡待要闪避,却那里来得及,嗤的一声响,全身衣服着火。他急忙就地打滚,可是越滚磷火越旺。范百龄双手从地下抓起泥沙,往他身上洒去。便在此时,丁春秋袍袖接连飞出五点火星,分向康广陵等五人身上射去,便只饶过了薛慕华,没向他下手。康广陵双掌齐推,将那火星劈了开去。

  玄难双掌摇了几摇,劈开了两点火星,但张阿三、范百龄二人却已身上着火。这星宿老怪所发的磷火,比之他大弟子摘星子所发,更是厉害得多了。霎时之间,后园中便充满了焦臭,张阿三等三人被烧得哇哇乱叫。丁春秋的众弟子颂声大起:“师父略施小技,便烧得你们如烤猪一般,还不快快跪下投降!”“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,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,今日教你们中原猪狗们看看我星宿派的手段。”“师父你老人家神通广大,当真是战无不胜,攻无不克,东南西北的英雄好汉,无不望风披靡!”包不同大叫:“放屁!放屁!啊唷,我肉麻死了!丁老贼,你的脸皮真老!”

  邓百川和公冶乾早已蓄劲于掌,包不同语声未歇,两点火星已向他疾射过来。邓百川和公冶乾各出一掌,两股掌力并在一起撞开了这两点火星,但两人同时胸口如同中了巨锤之一击,两声闷哼,腾腾腾向后退出三步。原来丁春秋乃是以极强的内力拂出火星,玄难内力与之相当,以掌力将火星撞开后不受损伤,邓百川、公冶乾内力远不及星宿老怪之浑厚,对方内力乘势压来,两人均感抵受不住。

  玄难欺到李傀儡身前,呼的拍出一掌,这掌力平平从他身上拂过,嗤的一声响处,掌力将他衣衫撕裂,扯下了一大片来,但正在烧炙他的磷火,也被这掌风扑熄。一名星宿派弟子叫道:“这秃驴掌力还算不弱,及得上我师父的十分之一。”另一名弟子道:“呸,只及我师父的百分之一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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