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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回 连伤三人(3)


  阿碧急道:“我不是说你们为非作歹啊。我那阿朱姊姊顽皮得很,一定冒犯了你们,得罪了你们,所以公子爷今天是要赔不是,说好话来着。求求你们,放了阿朱姊姊罢,我再给你们磕头。”他见玄慈方丈面目慈祥,玄难大师却是一脸威重之色,心想多半是另外的老和尚作梗,当即跪下来又向玄难、玄寂、玄痛诸僧行礼。

  玄难袍袖一拂,一个柔和而雄浑的大力推了上来,挡住阿碧的身子,她便跪不下去。玄难大师这“袖里乾坤”的功夫,乃少林寺绝艺之一。阿碧见凌空一股力道将自己身子阻住,竟尔拜不下去,心下暗自骇异。玄难说道:“少林寺数百年来规矩,不接待女施主,姑娘这位姊姊别说咱们决计不敢相留,便是她自己要来,少林寺也必挡驾。此处已非本寺范围,方丈为了姑娘,才至此相会。”阿碧泫然欲涕,道:“你们不骗我么?那么我这个阿朱姊姊,却到那里去了?他那天明明跟我说,是到少林寺来的。”

  阿碧相貌秀美,言语举止,温柔到了极处,既不似阿朱之伶俐活泼,更不似阿紫之刁钻古怪,少林众高僧修为数十年,个个均已忘了儿女之情,但这时见她说得如此哀切动人,心底深处,不自禁的将她当作了女儿或是孙女,脸上均显出慈爱的神色。玄寂大师说道:“虚风,你叫‘善缘堂’的慧月师伯设法查查,这位姑娘的姊姊下落如何,查到之后,立即通知姑苏慕容公子家里。”

  邓百川、阿碧等人均知“善缘堂”是少林寺内专司与江湖英豪联络的部门,这位玄寂大师既如此吩咐了下去,显见阿朱确是未曾来寺,只不过少林寺已负责查察,他们与江湖上广通声气,想来不久便可知道讯息,当下一齐称谢。再问起包不同受伤的经过,包不同瞪眼向天,说道:“在下的遭遇,和玄痛大师一模一样。姑苏慕容家的人固然倒了楣,少林寺的高僧也没甚么光彩。大家是难兄难弟,大哥别说二哥,总之是流年不利,该有这场灾难。”

  风波恶咬牙切齿的道:“这一架没有打成,便受了伤,真是没瘾之至,倘若恶斗三百回合之后再给铁头人打倒,那倒心甘情愿。”各人纷纷推测游坦之的来历,均觉他内功家数纯正,掌中寒毒却是邪恶无比,邪中有正,不见得便是星宿派的弟子。包不同冷冷的道:“他这一掌的掌力,和贵派的‘达摩神掌’倒有些差不多。”

  玄痛和玄慈、玄寂、玄难三位师兄弟交换了个眼色,默然不语。他们心中早已想到了这件事,那铁头人所使掌力非但与“达摩神掌”相似,简直便是“达摩神掌”,只是在外人面前,不便言明。这时包不同指了出来,诸高僧不便加以否认,心中均想:“此事内情牵连甚多,并非是星宿派妖人前来袭击本寺而已。”玄难不欲包不同追问此事,向邓百川道:“邓施主,慕容公子是否便到?贵我双方同仇敌慨,须得联手应付。公子一到,定有高见以解我等疑团。”邓百川眼望阿碧。

  阿碧道:“我说过公子爷去救一位姑娘了。那姑娘脸上遮着一张黑色面幕,身形婀娜,武功也是不弱,只是追赶她的那个和尚武功更强,我见那和尚的背影,依稀是吐蕃国的护国法王,叫甚么大轮明王鸠摩智的模样——”玄寂、玄难齐声惊道:“吐蕃国的大轮明王到了中原?”阿碧道:“他自己这么说,也不知是也不是。刚才那和尚身形太快,一晃眼便过去了,我也没能看清楚。公子跟我说了一声:‘你到少林寺等我。’便追了下去。”

  玄寂等又和玄慈方丈交换了个眼色,均想:“倘若是吐蕃国大轮明王鸠摩智来到中原,武林中的风波可更加多了。难道这铁头人和那鸠摩智有甚么瓜葛么?吐蕃佛家武功也是源出天竺,他们会这‘达摩神掌’倒不出奇。”这些僧侣的猜测虽则全然不对,却颇能自圆其说,暂且给他们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团。

  玄慈道:“众位远来辛苦,玄寂师弟,请你代我款客,等慕容公子到来,从长计议。”说着站起身来。少林众高僧心中,最最忌惮的其实还是那个“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”的慕容公子,去年邀集天下英雄,商议对付姑苏慕容之术,又给萧峰在聚贤庄一场大战,那少林寺的英雄大会竟没能开成。这时见了邓百川,敌意虽然稍减,总是未能释然。

  要知少林寺的高僧玄悲大师身死嵩山脚下,身上所受的是“金刚杵”之伤,那正是玄悲的平生绝艺,寺中诸高僧料想除了那“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”的姑苏慕容氏之外,无人更能以玄悲的绝技致他死命。这次听说慕容氏率众拜山,各人原已抱了一决死战,以与玄悲报仇之意,那知波澜横生,慕容公子始终没有现身,他手下的两个得力部属,却和少林寺的玄痛同时为邪派武功所伤。

  玄慈见邓百川雍容威重,公冶乾儒雅清奇,阿碧更是温柔清丽,都是极为正派,虽然包不同乖戾暴躁,风波恶好勇斗狠,看来也不是奸邪之徒,常言道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,部属如此,他们的主人亦不应大奸大恶,到底真相如何,只有亲眼见到慕容公子,再定下一步的方策了。

  邓百川听玄慈说要款待己等,抱拳道:“如此叨扰了。”玄慈合十还礼,正要走出室去,突然间咕咚一声,风波恶一跤跌倒。公冶乾忙伸手扶起,那边玄痛、包不同也倒了下来,原来三人所中的寒毒又已发作。少林寺中伤药虽多,但那“正气六阳丸”乃是驱治寒毒无上妙药,此药不灵,而“纯阳罗汉功”又复无效,那是更无他药可治了。

  玄痛等三人每过一个多时辰便发作一次,救治之后,苦楚便过,但挨了一个多时辰,又即发作。众人折腾了一夜,竟是束手无策,等到次日天明,慕容公子仍未到来,玄痛等三人身上的寒毒虽不恶化,却显是半点也没驱除,每个人均已服了三颗“正气六阳丸”,若要再服,一来未必有效,二来此药性子猛烈,多服颇有凶险。这般又挨了一日,三人接连不断的大受折磨,旁人均已看了出来,如此挨将下去,终将抵受不住。

  邓百川向玄难告辞,说道:“在下这两位把弟受伤不轻,诸位大师已是尽心尽力,寒毒始终难除。在下之意,想去请教薛神医治一治。”玄难心中也已存此意,道:“甚好,甚好。薛神医曾与老衲有数面之缘,若去相求,谅来不会拒却。他家住洛阳之西的柳宗镇,此去也不甚远,咱们即刻动身。”

  邓百川大喜,道:“凭着大师金面,我这两位把弟有救了。”当下讨过纸笔,匆匆书就一信,留交慕容公子。寺中备了三辆大车,玄难亲率六名慧字辈的弟子,随行护送。那六名慧字辈弟子年纪均已甚老,都是修练“纯阳罗汉功”的好手,以便途中随时照料服侍。阿碧本想在寺旁房舍中等候慕容公子到来,但见包不同和风波恶憔悴狼狈的模样,放心不下,终于随众同行。

  从少林寺到柳宗镇相距只数百里,虽然山道崎岖,第三日午间便到了。“阎王敌”薛神医家居柳宗镇北三十余里的深山之中,幸好他当日在聚贤庄中曾对玄难详细说过路径。一行人没费多大力气,便到了薛家门前。玄难一乘马行走在前,见小河边耸立着白墙黑瓦的数间大屋,门前好大一片药圃,便知是薛神医的居处。他纵马近前,只见屋门前挂着两盏极大的白色纸灯笼,玄难吃了一惊:“薛家也有自己治不好的病人么?”再向前驰了数丈,见门楣上钉着几条麻布,门旁插着一面招魂的纸幡,果真是家有丧事。这时他已看清楚纸灯笼上扁扁的两行字:“薛公慕华之丧,享年六十五岁。”

  玄难心下更是嘀咕,他不知这薛慕华是不是薛神医,但年岁甚近,如果薛神医不能自医,竟尔逝世了,那可糟糕之极了。他驻马沉吟之际,邓百川和公冶乾也已策马到来。三人面面相觑,惊疑不定。猛听得门内哭声响起,乃是妇人之声:“老爷啊,你医术如神,那想得到突然会患了急症,撇下咱们去了。老爷啊,你虽然号称‘阎王敌’,可是到来终于敌不过该死的阎罗王,只怕你到了阴世,还要大吃苦头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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