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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回 丐帮之众(2)


  段誉见到玉燕的愁容,早就起了替风波恶吸去手上毒液之心,只是心想乔峰是自己的结义兄弟,自己若去助他敌人,于金兰之义着实有亏,虽然乔峰曾命陈长老取出解药,却无法得知他这几句话是真情还是假意。待见乔峰走向风波恶身前,真的要助他除毒,忙道:“大哥,让小弟来好了。”一步跨出,自然而然是“凌波微步”中的步法,身形侧处,已抢在乔峰之前,抓起风波恶的手掌,张口便往他手背上的创口吸去。

  其时风波恶一只手掌已全成黑色,双眼大睁,连眼皮肌肉也已僵硬,无法合上。段誉的五根手指一搭上他的手腕,朱蛤神功的威力自然而然的显了出来。段誉的嘴巴离他的创口尚有半尺,只见伤口突然泊泊的流出黑水来。段誉一怔,心想:“让这黑水流去后再吸较妥。”那知他所服食的朱蛤正是天下任何毒物的克星,两人肌肤相触,段誉只要不是制住内力不发,风波恶的内力真气便会给段誉吸了过去。只是他身上有伤,中毒甚深,先流出来的均是毒血。

  众人正惊疑不定之际,突然风波恶的身子动了一动,说道:“多谢。”王玉燕等大喜,阿朱道:“四哥,你会说话了。”只见那黑血渐淡,慢慢的变成了紫色,又流一会,紫血变成了深红色。待得血水颜色与常人无异,风波恶高高肿起的手背已经平复,而他说话行动,也已全然如初,当即向段誉深深一揖,道:“多谢公子爷救命之恩。”

  段誉急忙还礼,道:“些许小事,何足挂齿?”风波恶笑道:“我的性命在公子眼中是小事,在我自己心中,却是大事。”从阿碧手中接过小瓶,掷向陈长老,道:“还了你的解药。”又向乔峰抱拳说道:“乔帮主仁义过人,风波恶十分佩服。帮主果然不愧为武林中第一大帮的首领。”乔峰抱拳还礼,道:“不敢,不敢!”

  风波恶谢过两人,拾起单刀,左手指着陈长老道:“今天我输了给你,风波恶甘拜下风,下次撞到,咱们再打过,今天是不打了。”陈长老微笑道:“自当奉陪。”风波恶一斜身,向手中持间的长老叫道:“我来领教领教阁下高招。”阿朱、阿碧都大吃一惊,齐道:“四哥不可,你体力尚未复元。”风波恶叫道:“有架不打,枉自为人!”单刀霍霍挥动,身随刀进,已砍向持间长老。那长老见他片刻之前还是十成中已死了九成,岂知一转眼间,立即又生龙活虎般的杀来,如此凶悍,实是少见。

  那使间的老者白眉白须,丐帮四老中年纪数他最大,成名数十载,江湖上甚么人物没有见过,然而如风波恶这般的不顾死活,却也是罕见罕闻,不禁心下骇然。常言道:“一夫拼命,万夫莫当”,常人尚且如此,何况以风波恶这种极强的高手?那白须长老手中的铁间变化本来极是繁复,钢鞭的击打扫刺之外,更有锁拿敌人兵刃的奇异手法,这时心下一怯,功夫减了几成,变成了只有招架之功,而无还手之力。

  乔峰眉头微皱,心想:“这位风朋友太也不知好歹,我段兄弟好意救了你的性命,怎地不分青红皂白的又去乱斗?”那陈长老(本来姓阮,不过冒充姓陈之后,当世谁也不知他原来的姓氏)手提麻袋,瞧瞧玉燕,又瞧瞧段誉,心下只想:“这两个青年男女不知甚么来历,看来于我是大大的不利。”

  眼见包不同和风波恶两人都是渐占上风,但这两对却也非转眼即能分出胜败,要知高手比武,瞬息万变,只要有一招一式使得巧了,低手立时便能平反败局。局中四人固是丝毫不敢怠忽,旁观的各人也是凝神观看。段誉耳音最灵,忽听得东首有许多人的脚步之声,正向自己这边快步走来,跟着北方也有一批人走来,人数更多。

  段誉向乔峰低声道:“大哥,有人来了!”乔峰这时也已听见,点了点头,心想来的多半是敌非友,大概慕容公子伏下的人马到了,心中暗生悔意:“原来这姓包和姓风的两人,乃是来缠住咱们,好让咱们陷入重围,难以脱身。”他神色极是镇定,正要暗暗传下号令,命手下武功较低的帮众先行向西向南分别撤走,自己和四长老及蒋舵主断后,忽听得西方和南方同时有脚步杂沓之声。原来,四面八方都来了敌人。

  乔峰低声道:“蒋舵主,南方敌人力道最弱,待会见我手势,立时便率帮众兄弟向南退走。”蒋舵主道:“是!”便在此时,东方的杏子树后奔出三十余人出来,个个都是衣衫褴缕,头发蓬乱,或持兵器,或拿破碗竹杖,却均是丐帮中的帮众。跟着北方也有数十名的丐帮弟子走了出来,众人神色严重,见了乔峰也不行礼,反而隐隐含有敌意。

  包不同和风波恶陡然间见到有这许多丐帮人众出现,不免暗自心惊,均想:“如何救得王姑娘、阿朱、阿碧三人脱身才好?”而最是惊讶的却是乔峰。他认得这许多都是本帮的中级弟子,或负五袋,或负七袋,平素对自己都是极为敬重,只要远远望见,早就奔了过来行礼,何以今日突如其来,连“帮主”也不叫一声?他心中正大是疑惑,西首和南首也赶到了数十名帮众。那些丐帮人众来的络绎不绝,东南西北,源源而至,只一顿饭功夫,将杏林丛中这片空地全都挤满了。

  乔峰一看人数,来到无锡的丐帮帮众已到了九成有余,只是大仁、大智、大勇三个分舵的舵主却没有到,另有几名总帮中管理传功、执法的长老也不见现身。乔峰心中越来越惊,手掌心中冷汗暗生,他遇到最强最凶恶的敌人之时,也从来不似今日这般惊惶,一个念头越来越盛:“丐帮发生内乱,诸弟子乱背叛了我?”

  他身为一帮之主,将丐帮的兴衰成败,瞧得比自己的声名地位,安危生死更重要得多。这时数百名帮众默默无言的围在四周,显然帮内已发生了巨大之极的变故。只是包不同和风波恶兀自和二长老激战不休,王玉燕等又在一旁,当着外人之面,倒不便出言询问。那陈长老忽然高声叫道:“结打狗阵!”东南西北四面的丐帮帮众之中,每一处都奔出十余人二十余人不等,各持不同兵器,将包不同、矮长老等四人围住。包不同见众寡相去太远,诸丐帮习练有素,只要这一合围,自己和风波恶非被乱刀分尸不可!

  他眼观八方,但见丐帮的诸帮众顷刻间已布成了极严密的阵法,自己若要和风波恶冲出阵去,纵然自己勉强能全身而退,风波恶中毒后元气大耗,那是非受重伤不可,而要相救玉燕等三人,更是难上加难。此时最好的对策便是罢手认输,须知在丐帮全力进击之下,两个人因寡不敌众而认输,于声名绝无半点损伤。但包不同性子执拗,常人认为理所当然之事,他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,风波恶却又是爱斗过于性命,只要有打斗的机会,不论是胜是败,结果是生是死,又不管谁是谁非,总之是恶斗到底再说。是以场中强弱之势早已分明,包风二人却仍是大呼酣战,丝毫不屈。玉燕道:“包三哥,风四哥,不成了。丐帮这打狗阵我虽知道破法,但功力不逮,奈何他们不得。世上只有‘六脉神剑’和‘降龙十八掌’两种功夫,方能阻碍,两位及早住手罢。”

  段誉听了玉燕之言,自己的“六脉神剑”居然可以破得这打狗阵的阵法,心中一凛,不由得大是踌躇:“乔大哥的手下人若是要擒捉王姑娘,我助那一面才是?”一转念间,便即打定了主意:“丐帮人众对付包不同,我是袖手旁观,他们若是得罪王姑娘,我却是非出手不可。”风波恶道:“我再打一会,真的不成时再住手好了。”他说话时一分心,嗤的一声响,肩头被白须长老扫了一间,间上的倒齿钩得他肩头血肉淋漓。

  风波恶骂道:“你奶奶的,这一招倒很厉害。”唰唰唰连进三招,简直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模样。白须老者心下骇然:“我和你又无不共戴天之仇,何必如此拼命?”当下守住门户,不再进攻。陈长老长声喝道:“南面弟兄来讨饭哟,啊哟哎唷哟……”他唱的是乞丐的讨饭调,其实是在施发进攻的号令。只见站在南首的数十名丐帮帮众各将手中兵刃举起,只等陈长老这一句歌词的歌声一落,立时便一涌而前。

  乔峰知道本帮这打狗阵的厉害,阵势一发动,四角的帮众便此上彼下,再无止歇,非将敌人杀死杀伤,绝不止歇。他在见到慕容公子而查明真相之前,不愿突然和他结下深仇,当下左手一挥,喝道:“且慢!”身形一晃,已欺到风波恶的身子侧,左掌往他面门抓去。风波恶向右一避,乔峰右手顺势而下,已抓住他的手腕,夹手将他单刀夺了过来。玉燕叫道:“乔帮主,好一招‘龙爪手’的‘抢珠三式’。包三哥,留神!他左肘要撞你胸口,右掌要斩你腰胁,左手便抓住你的‘气户穴’,这是‘龙爪手’中的‘沛然有雨’!”

  她口中说“左肘要撞你胸口”,乔峰的动作和她口中所述若合符节,左肘正好去撞他胸口,待得玉燕说“右掌要斩你腰胁”,他右掌正好去斩包不同的腰胁,一个说,一个作,便练也练不到这般合拍。王玉燕说到第三句上,乔峰右手五指成钩,一把已抓在包不同的“气户穴”上。包不同只感全身酸麻,再也动弹不得,气愤愤的道:“好一个‘沛然成雨’,大妹子,你说得不迟不早,有甚么用?早说片刻,也好让我有个预备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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