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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 御驾亲征(2)


  话声甫毕,左侧树丛中突窜出一条长长的人影,迅捷无伦的扑到,伸手向巴天石手中的名帖抓来。巴天石应变亦是奇速,向右错出三步,喝道:“尊驾是谁?”那人正是“穷凶极恶”云中鹤,一抓不中,更不停步,又向巴天石扑了过去。巴天石见他轻功异常了得,有心考较考较他的真正造诣,又是向前抢出三步。云中鹤跟着追了三步。一个矮,一个高,霎时之间在屋外连绕了三个圈子。

  云中鹤步幅虽是奇大,但巴天石一跳一跃,有如一粒跳虱相似,两人之间竟是始终相距数尺。云中鹤固然追他不到,巴天石却也避他不脱。两人一向都是自负轻功天下无匹,此刻陡然间遇上劲敌,心下均是暗暗惊异。两人越走越快,衣襟带风,发出呼呼声响,虽只两人追逐,旁人看来,便是七八人绕圈而行一般。到得后来,也不知云中鹤在追巴天石,还是巴天石在追云中鹤。

  只听得“呀”一声,大门打开,钟万仇走了出来。巴天石足下并不停步,暗运内劲,右手一托,那张名帖平平向钟万仇飞了过去。要知那名帖极轻极软,要如此四平八稳的掷出,已是大为不易,何况两人追奔之际,激起一股疾风,那名帖要冲破这疾风圈子向外飞出,更是非有极强的内劲莫办。钟万仇伸手接住名帖,怒道:“姓段的,你既是按着江湖规矩前来探谷拜山,为何毁我谷门机关?”舒白凤一直在悬念爱子,忍不住问道:“我孩儿呢?你们将他藏在那里?”钟万仇身后忽然钻一个女子,尖声道:“你来得迟了一步。这姓段的小子,咱们将他开膛破肚,喂了狗啦!”只见她双手各持一刀,刀身细如柳叶,发出蓝印印的光芒,正是江湖人士见之惊心动魄的修罗刀。

  这两个女子十八九年之前便因妒生恨,结下极深的怨仇。舒白凤明知秦红棉所言非实,但听她将自己独生爱子说得如此惨酷,旧恨新怒,一齐迸发,冷冷的道:“我自问钟谷主,谁来跟下贱女人说话,没的辱了自己身份。”蓦地里当当两声响,秦红棉双刀齐出,快如飘风般近前,向她急砍两刀。这“十字斫”乃是秦红棉成名的绝技,不知有多少好汉曾丧在她修罗双刀之下。舒白凤抽出拂尘,及时格开,身形转处,尘尾点向她的后心。段正淳好生尴尬,一个是眼前妻子,一个是昔日情侣,只见这两人一动上手便是生死相搏的招数,不论是谁受伤,自己都是终生之恨,喝道:“且慢动手!”斜身欺近,拔出长剑,要将两人兵刃格开。

  钟万仇一见到段正淳便是满肚子怒火,呛啷啷大环刀出手,向段正淳砍了过去。凌千里道:“不劳王爷亲自动手,待小人料理了他。”钓杆挥出,戳向钟万仇的头颈。钟万仇笑道:“我早知姓段的都是浪得虚名之辈,就是仗的人多势众。”段正淳笑道:“千里退下,我正要见识见识钟谷主的武功。”长剑一挺,已将凌千里的钓杆弹开,顺势便从钟万仇大环刀的刀背上掠了下去,直削他的手指。这一招弹、掠、削三式一气呵成,中间直无半分变招痕迹。钟万仇一惊:“这段贼剑法好生凌厉。”登时收起怒火,横刀守住门户。他性子虽然暴躁,但强敌当前,已不敢浮嚣轻忽。

  保定帝向凌千里道:“你们进去搜搜!”凌千里道:“是!”渔樵耕读四人便向屋门中奔去。萧笃诚左足刚跨进门坎,突觉头顶风冷飒烈。他左足未曾踏实,右足足跟一点,身子已然倒退飞出,只见一柄极薄极阔的薄刀,从面前直削了下去,相距不过数寸,只要慢得顷刻,若不是脑袋一分为二,至少鼻子也得削去。萧笃诚背上冷汗直流,看清楚忽施暗袭的是一个面貌俊秀的中年女子,正是“无恶不作”叶二娘。她这柄薄刀形状极是古怪,薄薄的一片,四周全是锋利无比,她抓着短短的刀柄,略加挥舞,便卷成一卷圆光。萧笃诚起初这一惊着实厉害,但略一定神,大喝一声,挥起钢斧,便往她薄刀上砍了过去。

  叶二娘的薄刀只是不住旋转,却不敢和钢斧这沉重的兵刃相碰。萧笃诚使出三十六开山斧法,直上直下的砍将过去。叶二娘阴阳怪气,说几句调笑之言。朱丹臣见她好整以暇,刀法却是诡异莫测,生怕时候一长,萧笃诚便着了她的暗算,当即猱身而上,挥折扇上前夹击。其时巴天石和云中鹤二人,兀自在大兜圈子,两人轻功相若,均知道非一时三刻能分胜败,这时所较量者已是谁的内力充沛。巴天石奔了这百余个圈子,已知云中鹤的下盘功夫飘逸有余,沉凝不足,不如自己一弹一跃之际,行有余力,若是陡然停住,击他三掌,他势必抵受不住。但巴天石一心要在轻功上考较他下去,不愿意以拳脚功夫取胜,是以一股劲儿的奔跑。

  忽听得一人粗声骂道:“妈巴羔子的,吵得老子睡不着觉,是那儿来的兔崽子啊?”只见南海鳄神手持鳄嘴剪,一跳一跳的跃近。点苍山农喝道:“是你师父的爹爹来啦!”南海鳄神喝道:“甚么我师父的爹爹?”点苍山农指着段正淳,道:“镇南王是段公子的爹爹,段公子是你的师父,你想赖么?”

  南海鳄神虽是恶事多为,却有一桩好处,说过了的话向来作数,一闻此言,气得脸色焦黄,可不公然否认,喝道:“我拜我的师父,跟你龟儿子有甚么相干?”点苍山农笑道:“我又不是你儿子,为甚么叫我龟儿子?”南海鳄神一怔,想了半天,才知他是绕着弯儿骂自己为乌龟,一想通此点,哇哇大叫,鳄嘴剪拍拍拍的向他夹去。

  此人头脑虽是迟钝,武功着实了得,那鳄嘴剪中一口森森白牙,便如狼牙棒上的尖刺相似,点苍山农一柄铁锄接得三招,便觉双臂酸麻。抚仙钓徒凌千里钓杆一扬,鱼丝荡出,一支尖利的鱼钩向他眼中钩去。南海鳄神道:“你懂个屁,鳄鱼怎能钓,一口便将你的钓钩咬断了。”凌千里道:“好,那你便试试?”鱼丝荡处,鱼钩指向他的嘴巴。南海鳄神于过招动手之际,丝毫也不含糊,那能上他这当,鳄尾鞭倏的挥出,往鱼丝上缠了过去。鞭粗丝细,抚仙钓徒不敢蛮缠,手指弹处,那鱼丝在空中倏忽忽的荡了个圈子,鱼钩钩向他的后脑。

  保定帝纵观大局,己方各人均无危险,只是秦红棉的一双修罗刀灵动变幻,刀上又喂有剧毒,舒白凤的武功绝不稍逊,但若被刀锋带上半点,却是大有可虑,便对高升泰道:“你在这儿掠阵,若情势险恶,可将这位夫人的双刀夺去一把。”高升泰道:“是!”宽袍大袖,潇洒出尘的站在一旁。他双手负在背后,闲观天上白云,身周刀剑交击,铮铮乱响,这位善阐侯竟如不闻不见。

  保定帝走进屋中,叫道:“誉儿,你在这里么?”不听有人回答。他推开左边厢房门,又叫道:“誉儿,誉儿!”蓦地青影闪动,一条长鞭飞向他的咽喉。

  这青影凌空袭至,竟是一件活物,保定帝微微一惊,看清楚是一条极长的青蛇,张口吐信,往咽喉处咬来,当即伸出中指一弹,正好弹在那青蛇的七寸之中。保定帝这指力岂同小可,这小蛇虽是皮肉坚厚,但一弹之下,登时骨骼断为两截,跌在地下蠕蠕而动,扭曲了几下,便即毙命。只听一个小女娇嫩的声音惊叫道:“啊哟,你弄死了我的青灵子。”

  保定帝一瞥眼,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门背后转了出来,脸带惊慌之色。保定帝问道:“段公子在那里?”那少女道:“你找段公子干甚么?”保定帝道:“我要救他出来!”那少女摇头道:“你救他不出的。他给人用大石堵在石屋之中,门口又有人看守。”保定帝道:“你带我去。我打倒看守之人,推开大石,就救他出来。”那少女摇头道:“不成!我若是带了你去,我爹爹要杀了我的。”保定帝问:“你爹爹是谁?”那少女道:“我姓钟,我爹爹就是这里的谷主啊。”原来这少女便是从无量山中逃了出来,回归万劫谷的钟灵。

  保定帝点了点头,心想对付这样一个少女,不论用言语套问,或是以武力胁逼,均是有失自己身份,段誉既在此谷中,总是不难寻到,当下从屋中回了出来,要另行觅人带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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