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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一回 雨夜古庙(3)


  凤人英微微一怔,随即强悍之气又盛,大声道:“凤某横行岭南,做到五虎派掌门,生平杀人无算,我这儿子手下也杀过三四十条人命,今日丧在你手里,又算得了什么?你不动手,啰里啰唆的干么?”胡斐喝道:“那你自己了断便是,不用小爷多费手脚。”凤人英拾起金棍,哈哈一笑,回转棍端,便往自己头顶砸去。

  突然眼前银光一闪,一条极长的软鞭自胡斐脊后飞出,卷住金棍,往外一夺。凤人英手下硬功了得,这一夺金棍竟没脱手,但回击之势,却也止了。这挥鞭夺棍的正是袁紫衣,她手上用力,向里一拉,凤人英金棍仍是凝住不动,袁紫衣却已借势跃了出来。凤人英突然见她,“咦”的一声惊呼,脸上不由得现出喜容。胡斐回头瞧着袁紫衣,却没见到凤人英的脸色。

  袁紫衣笑道:“胡大哥,咱们只夺掌门之位,可不能杀伤人命。”胡斐咬牙切齿的道:“姑娘你不知道,这人罪恶滔天,非一般掌门人可比。”袁紫衣摇头道:“我抢夺掌门,师父知了不过一笑,若是伤了人命,他老人家可要大大怪罪。”胡斐道:“这人是我杀的,与姑娘毫无牵涉。”袁紫衣答道:“不对,不对,抢夺掌门之事,因我而起。这人是五虎派掌门,怎能说与我没有干系?”胡斐急道:“我从广东一直追到湖南,便是追这恶贼,他是掌门人也好,不是掌门人也好,今日非杀了他不可。”

  袁紫衣道:“胡大哥,我跟你说正经话,你好好听着了。”胡斐点了点头,袁紫衣道:“你不知道我师父是谁,是不是?”胡斐道:“我不知道。姑娘这般好身手,尊师定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大侠,请问他大名怎生称呼。”袁紫衣微笑道:“他的名字,日后你必知道。现下我只跟你说,我离回疆之时,我师父向我言道:‘你到中原去,不管怎么胡闹,我都不管,但只要杀了一个人,我立时取你的小命。’我师父向来说一是一,说二是二,决没半分含糊。”胡斐道:“难道十恶不赦的坏人,也不许杀么?”袁紫衣道:“照啊!那时我也这般问我师父,他老人家道:‘坏人本来该杀,但小小年纪,怎能将坏人好人分辨得清清楚楚?世上有笑面老虎,也有苦面菩萨。人死不能复生,只要杀错一个人,那便终身遗恨。’”

  胡斐点头道:“话是不错。但这人亲口自认杀人无算,他在佛山镇上杀害良善,又是我亲眼见到,决计错不了。”袁紫衣道:“我是迫于师命,事出无奈,胡大哥,你瞧在我份上,高抬贵手,就此算了吧。”

  胡斐听她说话言辞恳切,确是真心相求,自与她相识以来,从未听过她以这种语气说话,不由得心中一动,但随即想起钟阿四夫妇父子死亡枕藉的惨状,想起北帝神像前石上剖腹的血迹,想起佛山街头恶犬扑咬钟小二的狠态,一股热血涌上心头,大声道:“袁姑娘,这儿的事你只当没碰上,请你先行一步,咱们在衡阳再见。”

  袁紫衣脸色一沉,愠道:“我生平从未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过别人,你却定是不依。这人与你又无深仇大怨,你也不过是为了旁人之事,路见不平而已。他毁家逃亡,昼宿夜行,也算是怕得你厉害了。胡大哥,为人不可赶尽杀绝,须留三分余地。”胡斐朗声说道:“袁姑娘,这人我是非杀不可。我先跟你赔个不是,日后尊师若是怪责,我甘愿独自领罪。”说着一揖到地。

  只听得刷的一响,银鞭挥起,卷住了屋梁上胡斐那柄单刀,一扯落下,轻轻一送,卷到了胡斐面前,说道:“接着!”胡斐伸手抓住刀柄,只听她道:“胡大哥,你先打败我,再杀他全家,那时师傅须怪我不得。”胡斐大怒道:“你一意从中阻拦,定有别情,难道尊师当真不讲情理?”

  袁紫衣轻叹一声,柔声道:“胡大哥,你当真不给我一点儿面子么?”火光映照之下,娇脸如花,低语央求,胡斐不由得心肠一软。但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,越是见她如此相求,越是想到其中必有诈谋,心道:“胡斐啊胡斐,你若惑于美色,不顾大义,枉为英雄好汉。你爹爹胡一刀一世豪杰,岂能有你这等不肖子孙?”眼见若不动武,已难以诛奸杀恶,叫道:“如此便得罪了。”单刀一起,一招“大三拍”,刀光闪闪,已将袁紫衣上盘罩住,左手扬处,一锭纹银往凤人英心口打去。

  袁紫衣见他痴痴的望着自己,似乎柔情暗生,心中正自喜欢,那知道他竟会斗然出手。两人相距不远,这一招“大三拍”来得猛恶,银丝鞭又长又软,本已不易抵挡,而他左手又发暗器,但听风声劲急,显是这暗器极是沉重,袁紫衣心念一闪:“他不会伤我!”长鞭甩出,急追上去,当的一声,将那锭纹银打落,对胡斐的刀招竟是不封不架。

  原来胡斐知她武功决不在己之下,只要一动上手,那便难操胜算,是以突然发难,但身边暗器只有钱镖,便是打中也不能致命,于是将一锭五两重的纹银发了出去。这一下手劲既重,去势又怪,眼见定可成功,岂料袁紫衣竟然冒险不护自身,反而去相救旁人。他刀锋离她头顶不及数寸,凝臂停住,喝道:“这为什么?”袁紫衣道:“迫不得已。”身形斗然向后纵开丈余,银鞭回甩,叫道:“看招吧!”

  胡斐举刀一挡,待要俟机再向凤人英袭击,但袁紫衣的银丝软鞭一展开,招招杀着,竟是不容他有丝毫缓手。胡斐曾见她数次动鞭,早已佩服她武功了得,但当时敌手不强,她其实未尽全力,此时才棋逢敌手,两人都是精神倍长,愈斗愈快,大殿上只见软鞭化成一个银光的大圈,单刀舞成一个银光小圈,腾挪闪跃,攻拒趋退,偶然发出几声刀鞭撞击之声。

  斗到分际,袁紫衣一鞭横甩,将神坛上点着的蜡烛击落在地,胡斐心念一动:“她是要打灭烛火,好让那姓凤的逃走。”但虽知她的用意,一时却无应付之策,只有展开祖传的胡家刀法中精妙之招,着着进攻。袁紫衣叫道:“好刀法!”鞭身横过,架开了他一刀,鞭头却卷住了西厢地下点燃着的一根柴火,向胡斐掷来。

  那煮饭的铁锅虽被胡斐踢翻,烧得正旺的二三十根柴火却兀自未熄,袁紫衣也不理掷得中对方,用长鞭卷起一根,掷了过去。胡斐不敢用刀去砸,只怕火星溅开,伤了头脸,一见柴火掷到,便跃开闪避,但一闪一避,便不能再向前进击。袁紫衣缓出手来,将火堆中燃着的柴火随卷随掷,一根甫出,二根继至,一时之间,大殿中火炬飞舞,便似一条条火蛇在半空游走,黑暗中闪过一道道火光,好看煞人。

  (欲知胡斐与袁紫衣相斗终于是谁获胜,凤人英是否因此逃得性命,胡斐又有何等奇遇,请看下回分解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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