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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六回 争夺掌门(1)


  远远望见前面那三匹马向西沿着河岸急奔,瞧那三人的身法,骑术并不甚精,但胯下的坐骑,却比自己所乘的骏良得多,因之赶出里许,始终没能追上。但听那三人不时高声叫骂,肆无忌惮,对自己毫不畏惧,竟似背后有极厉害之人撑腰,胡斐焦躁起来,一俯身,在地下抓起几块石子,手腕抖处,五六块石子同时飞了出去,只听得“啊哟”“糟糕”之声不绝,三个汉子背心上同时被石子打中了,一齐摔下马来。两个人一跌下来,登时不动,第三人却左足套在马镫之中,被马在地下拖着直奔,霎时间转过了柳荫深处。

  胡斐跳下马来,只见那二人按住腰臀,哼哼唧唧的叫痛。胡斐在一人身上踢了一脚,喝道:“你说要和我斗三百回合,干么不起来斗?”那人爬起身来,说道:“欠了赌债不给,还这么横,总有一日,凤老爷亲自收拾你。”胡斐一怔,问道:“谁欠了赌债不还?”另一人猛地里跳了起来,迎面一拳往胡斐脸上击去。这一拳虽有几斤蛮力,但出拳不成章法,显是全无武功。

  胡斐微微一笑,伸手轻带,那人一拳打偏,砰的一声,正好打在同伴的鼻上,登时鼻血长流。出拳之人吓了一跳,心中还不明白怎地这一拳竟打到了同伴脸上,抚着自己拳头,呆呆的站着。

  被击之人大怒,喝道:“狗娘养的,打起老子来啦!”飞起一腿,踢在他的腰里。那人回手相殴,砰砰彭彭,登时打得十分热闹,却把胡斐忘在一旁。

  胡斐见这二人全然不会武功,居然敢向自己叫阵,其中定是大有蹊跷,双手一伸,抓住两人头颈往后一扯,将两个人分了开来。但两人打得眼红了,还在用污言秽语互相辱骂,一个骂对方专偷人家萝卜,另一个便说对方是佛山的偷鸡好手,看来两人都是市井无赖,心中愈加起疑,大声喝道:“谁叫你们来骂我的?”说着双手一拢,砰的一下,教两人额角对额角的一撞,登时变了两条怒目相对的独角龙。

  那偷鸡贼胆子最小,一吃到苦头,连声:“爷爷,公公,我是你老人家灰孙子。”胡斐喝道:“呸,我有你这等贱孙子!快说快说。”那偷鸡贼道:“英雄会馆开宝的张宝官说,你欠了会馆里的赌债不还,教咱们三个引你出来打一顿。他给了咱们每人五钱银子,这坐骑也是他借的。你赌债还不还,不关我事……”

  胡斐听到这处,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心道:“糟啦,糟啦,我恁地胡涂,竟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。”双手往外一送,将两名无赖跌了个狗吃屎,飞身一跃上了马背,急往来路驰回,心想:“凤人英父子定然乘机躲了起来,偌大的一个佛山镇,我往那里找去?但他搜刮霸占的产业甚多,我一件件的闹将过去,搅他一个天翻地覆,瞧他躲得到几时?”

  不多时已回到北帝庙之前,庙外本有许多人围着瞧热闹,这时已走得干干净净,连孩子也没留下。胡斐心想:“那凤人英果然走了。”翻身下马,大踏步走向庙中,一步跨进大殿,倒抽一口凉气,胸口呼吸登时凝住,只吓得身子摇摇摆摆,险些要坐倒在地上。

  原来北帝庙大殿横陈三个尸身,正是钟阿四、钟四嫂、钟小二三人。每人身上都被乱刀砍斩,血肉模糊,惨不忍睹。

  胡斐呆了半晌,一股热血从胸间直冲上来,禁不住伏在大殿地上,放声大哭,叫道:“钟四哥四嫂,钟家兄弟,是我胡斐无能,竟自害了你们性命。”只见三人虽死,眼睛不闭,脸上充满愤怒之色。他站起身来,指着北帝神像说道:“北帝爷爷,今日请你作个见证,我胡斐若不杀了凤人英父子给钟家满门报仇,我回来在你座前自刎。”说着砰的一掌,将神案一角打得粉碎,案上供奉的香炉烛台,都摔在地下。

  他想了一想,到庙门外牵过马匹,将三具尸身都放上马背,心中悔恨不已:“我年幼无知,不明江湖上的鬼蜮技俩,却来出头打抱不平,枉自又害了三条人命。那凤府中便是布满了刀山油锅,今日也要闯进去杀他一个落花流水。”当下牵了马匹,往大街而来。

  但见大街上家家店铺关上大门,街上静悄悄的竟无一个人影,只听得马蹄得得,在石板路上一路响了过去。胡斐来到英雄当铺、英雄酒楼,踢开大门,里面也是寂然无人,似乎霎时之间,佛山镇上数万人忽地尽数消失,只是当铺与酒楼各处堆满柴草,不知是何用意。他心中暗暗惊讶:“这凤人英定然摆下鬼计,对付于我,彼众我寡,莫要再上他的当。”

  他步步留神,沿街走去,转了几个弯,只见一座白墙黑瓦的大宅第,门上悬了一块大匾,写着“南海凤第”四个大字。那宅第一连五进,气派甚是森严。大门、中门一扇扇都大开着,宅中空荡荡的似乎也没一个人。

  胡斐心道:“你便算布满机关,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龟洞,瞧你出不出来。”正要去觅柴草放火,突见后进和两侧都有烟火冒了上来,胡斐一怔之间,已明其中之理:“这凤人英好厉害的手段,他竟舍却家业不要,自己一把火烧个干净。如此说来,他定然高飞远走。若不急速追赶,只怕他躲得无影无踪。”

  于是将马匹牵到凤宅之后的菜园中,找了一柄锄头,将钟阿四夫妇父子三人葬了。只见菜园中萝卜白菜,兀自长得极为肥美,菜畦旁丢着一顶小孩帽子,一个陶瓷娃娃,胡斐越看越是伤心恼怒,伏地拜了几拜,暗暗祝祷:“钟家兄嫂,你若在天有灵,务须助我,不能让那凶手走脱了。”

  忽听得街上脚步声响,数十人齐声呐喊:“捉拿杀人放火的凶手啊!”“莫走了无法无天的江洋大盗。”“那小强盗便在这里。”

  胡斐绕到一株大树之后,向外一张,只见六七名衙役兵丁,手执弓箭刀枪、铁尺铁链,在凤宅外虚张声势的叫喊。他凝神一看,人群中并无凤家父子在内,心道:“这凤人英惊动官府,明知拿我不住,却是要挡我一阵。”当下纵身上马,向荒僻处疾驰而去。

  出得镇来,回头一望,只见凤宅的火焰越窜越高,同时当铺、酒楼、赌场各处也均冒上火头。原来凤人英决意将佛山镇上的基业尽数毁却,那是永远不再回来的了。胡斐心中恼恨,却也不禁佩服这人阴鸷狠辣,竟然不惜将数十年的经营付之一炬,心想:“此人如此工于心计,定有逃遁避祸的妙策,我该当到何处找他为是?”一时立马佛山镇外,彷徨不定。

  远远听得人声嘈杂,救火水龙在石板路上隆隆奔驰。胡斐心想:“适才追那三个无赖,来去不到一个时辰。这凤人英家大业大,岂能在片时之间料理清楚?今晚若不回来分断,定有他心腹亲信前赴他藏身之处请示,我只守住路口便了。”他料想白日定然无人露面,于是在荒僻之处找一株大树,爬上树去闭目养伸,想到钟家四口被害的惨状,悲愤难平,心中反来覆去的起誓:“若不杀那凤贼全家,我胡斐枉自生于天地之间。”

  到得暮色苍茫,他走到大路之旁,伏在长草中守候,睁大了眼四处观望,几个时辰过去,竟是没点动静,直到天色大明,除了卖菜挑粪的乡农之外,无人进去佛山。胡斐正感气沮,忽听马蹄声响,两乘快马从镇上奔了出来,马上乘客穿着武官服色,却是京中御前侍卫的打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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