倚天屠龙记[旧版] 第一百一十二回万缕柔丝(3)

第一百一十二回万缕柔丝(3)

　　周芷若道：“大丈夫千金一诺，当着你太师父与众位师叔伯之前，可不能言而无信。”无忌见她割断了头发，神色坚毅，心下不胜伤感，寻思：“她真有什么为难之事，我自当尽力替她办到。”便道：“你…你吩咐下来便是了。”

　　周芷若道：“张真人，须借宝殿一用。”解开背上包袱，取出两块灵牌来，一块写着“峨嵋派创派祖师郭女侠襄之灵位”，另一块写着“峨嵋派第三代掌门恩师灭绝师太之灵位”，恭恭敬敬的供在殿中方桌之上。张三丰与宋远桥、张无忌等一见，一齐躬身下拜。周芷若与本门弟子也拜过了，除下手上的铁指环，转身说道：“张无忌张教主，峨嵋第四代掌门人周芷若，谨将掌门之位，传授于你。”众人一听，都是惊得呆了，只听她继续说道：“你仍兼任明教教主，盼你光大本门，兴旺明教，率领中原豪杰，驱逐鞑子，自今而后，峨嵋派门下弟子，尽皆听你号令。”

　　无忌双手齐摇，道：“这……这……这如何可以？”周芷若道：“峨嵋派乃郭女侠手创，请你出任掌门，那也不辱没了你。”无忌眼望张三丰，眼光中露出乞援之色。张三丰一怔之下，突然哈哈大笑，声震屋瓦，说道：“周姑娘，真有你的。单凭你这一手，便不枉了灭绝师太的托付之重。峨嵋派交在无忌手中，发扬光大，那是无疑的了。”周芷若从怀中取出一本黄纸薄本，连着两截倚天剑的断剑，交给无忌，说道：“这是郭女侠手书的本门武学，剑掌精义，尽在其中。”

　　此事虽是大出意料之外，但无忌并不属于任何门派，接掌峨嵋，并非违了江湖规矩，而此事确与光复大业有利，也不损明教声威，只听张三丰又道：“无忌孩儿，你既答应过周姑娘，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。”无忌无奈，只得将峨嵋派武学秘本和两截断剑接了过来，戴上铁指环，重新向两座灵位跪倒。周芷若率同众门人，一一参见第五代掌门人。张三丰、宋远桥等依次道贺。峨嵋群弟子均知张无忌武功卓绝，威望极隆，于本门将有莫大好处，虽有数人心怀不服，却也不敢公然反对。

　　张三丰瞧着郭襄的遗书，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，可是，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。

　　周芷若削发为尼，不问世事，自此一盏青灯，长伴古佛。张无忌命静慧率领峨嵋弟子，回归本山，自已拜别张三丰、宋远桥等，偕同赵明前赴濠州。

　　一路上连得本教捷报，又听得各地义军蜂起，姑苏有张士诚，台州有方国珍虽非明教所属，但均是抗元的友军，无忌心下甚喜，与赵明连骑东行，眼见河山指日可复，心想大功之建，主要虽是人心思汉，鞑子残暴所致，但自己与明教众兄弟也不无但是导之功，只盼自此天下太平，百姓得能安居乐业，也不枉了这几年来出死入生，多历忧患。

　　他不愿多所惊动，一路均未与明教义军将领会面，只是暗中察看，但见义军军纪严明，不扰百姓，到处多颂扬朱元璋元帅、徐达大将军之声。这一日已到濠州城外，朱元璋毕竟已得讯息，命汤和、邓愈两将率兵迎候，接入宾馆。汤和禀道：“朱元帅正与徐大将军、常将军商议紧急军情，得知教主到来，不胜之喜。只以军务羁身，未克亲迎，还请教主恕过不见之罪。”张无忌笑道：“咱们都是自己兄弟，管这些迎送虚文作甚？自是军情要紧。”

　　当晚宾馆中大张筵席，汤和、邓愈二将作陪。酒过三巡，朱元璋带同大将花云，匆匆赶到，在席前拜伏在地。张无忌急忙避过扶起。朱元璋亲自斟酒，恭恭敬敬的向无忌敬了三杯，无忌一饮而尽。朱元璋又敬赵明，赵明见他意诚，便也饮了。席间说起各路军情，朱元璋禀报攻城掠地的业绩，言下颇有得色，张无忌大加称赞。正说话间，大将廖永忠大踏步走进厅来，拜见教主后，在朱元璋耳边低声道：“已擒住了！”朱元璋道：“甚好！”忽听得大门外一人大声叫道：“冤枉啊！冤枉！”

　　无忌听得呼冤之声正是韩林儿，奇道：“那是韩兄弟么？什么事？”朱元璋道：“启禀教主，韩林儿这厮勾结鞑子，图谋里应外合，倒反本教。”无忌惊道：“韩兄弟忠诚仁义，焉有此事？快带他进来，待我亲自问他……”一言未毕，突然头晕，霎时间天昏地黑，不知人事。

　　待得醒转，只觉手脚上都已绑上了粗重的铐镣，望出来黑漆一团，无忌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，幸好感到一个柔软的身子靠在胸前，原来赵明和他缚在一起，只是兀自未醒。无忌一凝思间，已知朱元璋起了歹心，他料想明教日后成事，张无忌顺理成章要做皇帝，是以在酒中下了极烈的迷药，设计暗害。张无忌微一运气，但觉胸腹间一无异状，功力未失，忽听隔壁房中一人说道：“朱大哥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，斩草除根，莫留后患。”竟是徐达声音。

　　朱元璋道：“但这小贼总是咱们首领，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。”忽听得常遇春道：“大哥若是怕杀了他军中有变，不妨悄悄下手，免得于大哥声名有累。”朱元璋道：“徐常二位兄弟既是如此说，那便这么办吧。只是这小贼平素于本教颇有恩德，这事可万万不能泄漏出去。”三人说着，便走出屋去。

　　无忌倒抽一口凉气，一摸身边，幸喜半截倚天剑尚在，当下以挪移乾坤手法，抽将出来，割断了铐镣，救醒赵明，悄悄越墙而出。他靠在墙上，不禁百感交集：“朱元璋这厮忘恩负义，那也罢了。徐常二位大哥与我何等交情，但为了一己富贵，竟也会叛卖于我。他三人身系义军重任，我若去一剑杀了，只怕义军便要瓦解冰消。我张无忌原本不图名位，徐大哥，常大哥，你们可把我忒也看得小了。”沉思半晌，带同赵明，悄然而去。

　　他到得城外，写了一封长信，将明教教主之位，让与杨逍，于濠州所遭，却一字不提。他却那里知道，徐达与常遇春所说的“小贼”乃是指韩林儿而言，张无忌来到濠州之事，他二人根本绝无知闻，这一切皆是朱元璋暗中安排，要激得张无忌心灰意懒，自行引退。要知朱元璋惮忌无忌神勇，要说杀他，究是不敢，纵然成事，倘若万一泄漏，后果大是堪虞。他料无忌素以复国大事为重，对徐常二人又是情若兄弟，只要这番话给他听在耳中，定是悄然而去。果然一切皆如所料，张无忌武功当世无敌，说到机变计谋，与朱元璋可差得太远，终于堕入这一代枭雄奸谋之中。无忌虽不觊觎帝皇之位，但此后每当想起徐常二人的寡恩少义，终身不免郁郁。

　　至于韩林儿勾结鞑子，图谋叛变云云，也皆是出于诬陷。原来韩山童死后，军中奉韩林儿为主，朱、徐、常等均成了他的下属。朱元璋假造了韩林儿通敌的亲笔书信，又以重利买通韩林儿的心腹向徐达、常遇春告密，徐常二人深信不疑，坚欲除却，朱元璋反而假仁假义，一定不允，直至徐常二人说至再三，方勉强许可。他将无忌与赵明囚在邻室，又故意留下无忌身上的兵刃，并不搜去，以便他脱身出去。张无忌一去，朱元璋便命廖永忠将韩林儿暗中沉入河中浸死。这一箭双雕之计，竟是不露破绽。后来杨逍虽继任明教教主，但朱元璋羽翼已成，杨逍又年老德薄，万万不能与他争帝皇之位了。此是后话。

　　赵明见张无忌写完给杨逍的书信，手中毛笔尚未放下，神色间颇是不乐，便道：“无忌哥哥，你曾答应我做三件事，第一件是替我借屠龙刀，第二件不许与周姑娘成婚，这两件你都做了。还有第三件事，你可不能言而无信。”无忌微微一惊，道：“你……你……你又有什么古灵精怪的事要我做？”赵明嫣然一笑，道：“我的眉毛太淡，你替我画一画。这可不违反武林中侠义贤达吧？”张无忌提起笔来，笑道：“从今而后，我天天给你画眉。”

　　（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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