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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二回 技震群雄(3)


  张无忌见她既不发怒,也不露丝毫喜色,不知她心中如何打算,自己每说一句话,总是被她一个软钉子碰了回来,真是老大没趣。但转念一想,那日与她成婚之日,自己当着无数宾客之面,竟随赵明飘然而去,当时周芷若心中的难过,比今日自己的小小没趣重过何步千倍万倍,当下说道:“待会相救义父,还望念在昔日之情,赐予援手。”

  他一说这几句诂,心中忽然一动:“这半年来芷若功力大进,那日喜堂之上,连苦头陀范遥这等身手,一招之间便被她逼开。明妹学兼各家各派之所长,更是险些被她毙于当场。想来凡是接住峨嵋掌门之人,她派中另有密传的武功秘笈,她悟性高于灭绝师太,以致青出于蓝,更胜于蓝。倘若她肯和我联手,只怕便能攻破金刚伏魔圈了。”想到这里,不禁喜形于色,说道:“芷若,我有一事求你。”

  周芷若脸色忽然一板,说道:“张教主,请你自重,咱们男女有别,不可再用旧时称谓。”她伸手向身后一招,说道:“青书,你过来,将咱们的事向张教主说说。”

  只见一条满脸虬髯的汉子走了过来,抱拳道:“张教主,你好。”无忌一听声音,正是宋青书,仔细辨认,才认出是他,原来他大加化装,扮得又老又丑,掩饰了本来面目。无忌抱拳道:“原来是宋师哥,一向安好。”宋青书微微一笑,道:“说起来还得多谢张教主才是。那日你要与内子成婚,偏生临时反悔……”

  张无忌听到“与内子成婚”这五个字,大吃了一惊,颤声问道:“什么?”宋青书道:“我这段美满姻缘,倒要多谢张教主作成了。”陡然之间,无忌想起周芷若自杀那晚所说的话来,她自称陷身丐帮之时,为宋青书所污,腹中留下了他的孽种。霎时之间,无忌犹似五雷轰顶,呆呆站着,眼中瞧出来一片白茫茫地,耳中听到无数杂乱的声音,却半点不知旁人在说些什么,过了良久,只觉有人挽住他的臂膀,说道:“教主,请回去吧!”

  张无忌定了定神,一斜眼,见挽住自己手臂的却是韩林儿。只见他脸上充满了愁苦悲愤之色,对周芷若道:“周姑娘,我教主乃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,那日事出误会,你便嫁了这个……这个……哼,哼!”他本想痛骂宋青书几句,但又碍着周芷若的面子,话到口边,却又忍了下去。

  张无忌对赵明虽是情根深重,但一直觉得自己与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,当日为了营救义父,迫不得已才随赵明而去,料想周芷若温柔和顺,只须向她袒诚说明其中情由,再大大的陪个不是,定能得她原恕,岂知她一怒之下,竟然嫁了宋青书,这时心中的痛楚,竟比昔时在光明顶上被她刺了一剑,更加难受。

  他回过头来,只见周芷若伸出皓如白玉的纤手,向宋青书招了招。

  宋青书得意洋洋的走到她身旁,挨着她坐了嘴角边似笑非笑,向张无忌道:“咱们成亲之时,并没大撒帖子,只是峨嵋派的同门到贺道喜。这杯喜酒,日后还该补请你才是。”张无忌想说一句“多谢了”,但这三个字竟是说不出口。

  韩林儿拉着他臂膀,道:“教主,这种人别去理他。”宋青书哈哈一笑,道:“韩大哥,这杯喜酒,届时也少不了你。”韩林儿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沬,恨恨的道:“我便是喝三缸马尿,也胜过喝你的倒霉死人酒。”张无忌知他性子直率,在这儿当众与人争吵甚是不好看相,叹了一口气,挽着韩林儿的手臂便走。

  只听得丐帮的掌棒龙头大着嗓子,正与一名少林僧争得甚是激烈。张无忌与周芷若宋青书这些言语,是在西北角峨嵋派的竹棚前所说,低声细气,并未惹人注意。广场上群雄,一直都在听丐帮与少林派的争执。无忌回到明教的竹棚坐定,心头极是烦乱。只听那穿大红袈裟的少林僧说道:“我说圆真师兄和陈友谅都不在本寺,贵帮定然不信。贵帮传功长老不幸丧命,敝派空如师叔已然抵命,还有什么说的?”

  掌棒龙头道:“阁下要想搜查少林僧,未免枉妄了一点吧?区区一个丐帮,未必有此能耐。”掌棒龙头怒道:“你瞧不起丐帮,好,我先领教领教。”那少林僧道:“千百年来,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驾临少林,敝派虽然多是酒囊饭袋之辈,仗着老祖慈悲,少林寺却也没教人烧了。”他二人越说越僵,眼看就要动手,空智坐在一旁,却并不干预。忽听得“醉不死”司徒千钟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:“今日天下英雄齐集少林,有的远从千里之外赶来,难道是为瞧丐帮报仇来么?”

  川东老英雄夏胄大声道:“不错。丐帮与少林派的梁子,暂请搁在一旁,慢慢算账不迟,咱们先料理了谢逊那奸贼再说。”掌棒龙头怒道:“你口中可别不干不净,金毛狮王谢大侠,乃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,什么奸贼不奸贼的?”夏胄声若洪钟,大声道:“你怕明教,我可不怕明教。魔教中出了这种猪狗不如、狼心狗肺的奸贼,还尊他一声英雄侠士么?”杨逍身形一晃,走到广场心中,抱拳团团行了一礼,说道:“在下明教光明左使,有一言要向天下英雄分说。敝教谢狮王昔年杀伤无辜,确有不是之处……”夏胄道:“哼,人都给他杀了,凭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,便能令死人复生么?”

  杨逍昂然道:“咱们行走江湖,过的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,活到今日,那一个手上不带着几条人命?武功强的,多杀几人,学艺不精的,命丧人手,每杀一个人都要抵命,嘿嘿,这广场上数千位英雄好汉,留下来的只怕寥寥无几的了。夏老英雄,你一生之中,从未杀过人么?”

  杨逍这一句话登时将夏胄问得哑口无言。其时天下大乱,四方扰攘,武林人士行走江湖若非杀人,便是被杀,颇难独善其身,手下不带丝毫血渍者,除了少林派、峨嵋派若干僧尼之外,可说极是罕有。这川东大豪夏胄生性暴躁,伤人不计其数,他一时语塞,呆了一呆,才道:“歹人该杀,好人便不该杀。这谢逊和明教众魔头一模一样,专做伤天害理之事,我恨不得千刀万剐,食其肉寝其皮。哼哼,姓杨的,我瞧你也不是好东西。”他虽知明教中厉害的人物甚多,但想今日与会者大都是明教的对头,己方人众而对方势孤,既要杀谢逊为弟复仇,势必与明教血战一场不可,因此言语中再也不留丝毫地步。

  明教竹棚中一人尖声尖气的说道:“夏胄,你说我是不是好东西?”夏胄向说话之人瞧去,只见他削腮尖嘴,脸上灰沉沉地无半分血,不知他是何等样人物,喝道:“我不知你是谁。既是魔教中人,自然也不是好东西了。”司马千钟插口道:“夏兄,这一位你也不识得么?那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青翼蝠王。”夏胄道:“呸,呸!吸血魔鬼!”突然之间,群雄眼前一花,只见韦一笑已欺到了夏胄身前,他二人相隔十余丈,不知韦一笑如何在顷刻间一闪即至。

  韦一笑提起手来,劈劈拍拍四响,打了他四下耳光,手肘一探,已撞了他小腹上的穴道。夏胄武功本来也非泛泛,韦一笑若凭真实功夫与他相斗,至少也得拆到五十招上,方能胜他,但韦一笑的轻身功夫实在太快,如电而至,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,夏胄待要招架,已然着了他的道儿。群雄惊呼声中,只见明教竹棚中又是一条白影窜出。这白影的身法虽不及韦一笑那么迅电闪电一般,却也是疾逾奔马。

  只见那白影来到夏胄身前,一只布袋张了开来,兜头罩下,将夏胄裹在布袋之中,往肩头一背,群雄这才看清,乃是一个笑嘻嘻的僧人,正是布袋和尚说不得。原来韦一笑偷袭成功,顺势点了夏胄的穴道,说不得用布袋罩他时,夏胄已全无招架之力。说不得笑道:“好东西,你是好东西,和尚背回家去,慢慢的煮来吃了!”他肩头虽是负着一人,脚下仍是轻飘飘地,毫不费力的回归竹棚。

  这一幕诡异之极的怪事倏然而起,倏然而止,夏胄身旁虽有十来个好友和弟子,但谁都不及救援。待得韦一笑和说不得回归竹棚就坐,那十来人才拔出兵刃,赶到明教棚前,纷纷喝骂要人。说不得拉开布袋之口,笑道:“你们都给我回去,安安静静地坐着,大会一完,我自将他好好放了出来。你们不听话么,和尚就在这布袋中拉一泡尿,拉一顿屎。你们信是不信?”一面说,一面便作解开自己裤带之状。那十余人气得脸容变色,但想明教这一干人无恶不作,说得出便做得到,要凭武力夺人是办不到的了,倘若这贼秃真在夏胄头上撤一泡尿,夏胄非自杀不可。各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只得垂头丧气的回去。

  旁观群雄又是骇异,又是好笑,上山之时,本来个个兴高采烈,要看如何屠戮谢逊,此刻见了明教二豪的身手,这才觉得今日之会大是凶险,纵然杀得谢逊,只怕这广场上也非染满鲜血、伏尸遍地不可。

  只见司马千钟左手拿着一只酒杯,右手提着一只酒葫芦,摇头晃脑的走到广场中心,说道:“今日当真有好大的热闹瞧,有的要杀谢逊,有的要救谢逊,可是说来说去,这谢逊到底是否在这少林寺中,却是老大一个疑窦。我说空智大师哪,你不如将金毛狮王请了出来,先让大伙儿见上一见。然后要杀要救的双方,各凭真实的本领,结结棍棍的打上一场,岂不有趣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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