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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五回 秘道练功(1)


  张无忌瞧着两堆骷髅,颇生感慨,说道:“把他们好好葬了吧。”两人去搜了些炸下来的泥沙石块,堆在一旁,再将杨破天夫妇的骸骨搬在一起。小昭忽在杨破天的骸骨中捡起一物,说道:“张公子,这里有封信。”

  无忌接过来一看,见封皮上写着“夫人亲启”四个字。年深日久,封皮已颇霉烂,那四个字也已腐蚀得笔划残缺,但依稀仍可看得出笔致中的英挺之气,那信牢牢封固,火漆印仍然完好。无忌道:“杨夫人未及拆信,便已自杀。”将那信恭恭敬敬的放在骸骨之中,正要堆上沙石,小昭道:“拆开来瞧瞧好不好?说不定杨教主有什么遗命。”

  无忌道:“只怕不敬。”小昭道:“倘若杨教主有何未了心愿,公子去转告老爷小姐,也是好的。”无忌一想不错,便轻轻拆开封皮,抽出一幅极薄的白绫来,只见绫上写道:

  “夫人妆次:自归杨门,夫人日夕郁郁,余粗鄙寡德,无足为欢,甚可歉咎,兹当永别,唯夫人谅之。三十二代周教主遗命,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,前赴丐帮总舵,迎归第三十一代石教主遗物。今余神功第五层初成,即悉成师弟之事,血气翻涌,不克自制,真力将散,行当大归。命也天也,复何如耶?”

  张无忌读到此处,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原来杨教主在写这信之前,便已知道他夫人和成昆在秘道私会的事了。”见小昭想问又不敢问,于是将杨破天夫妇及成昆间的事简略说了。小昭道:“我说都是杨夫不好。她若是心中一直有着成昆这个人,原不该嫁杨教主。既是嫁了杨教主,便不该再和成昆私会。”无忌点了点头,心想:“她小小年纪,倒是颇有见识。”继续读了下去。

  “周教主神勇盖世,智谋过人,仍不幸命丧丐帮四长老之手,石教主遗物不获归,本教圣火令始终未得下落。今余命在旦夕,有负周教主重托,实为本教罪人。盼夫人持余此亲笔遗书,召聚左右光明使者、四大护教法王、五行旗使、五散人,颁余遗命日:‘不论何人迎归石教主遗物,重获圣火令者,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。不服者杀无赦!令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,处分本教重务。’”

  张无忌心中一震,暗想:“原来杨教主命我义父暂摄副教主之位。我义父文武全才,原是明教中的第一位人物。只可惜杨夫人没看到这信,否则明教之中也不致如此自相残杀,闹得天翻地覆。”他想到杨破天对他义父如此看重,很是喜欢,却又不禁伤感,出神半晌,接读下去:

  “……乾坤大挪移心法,暂由谢逊接掌,日后转奉新教主。光大我教,驱除胡虏,行善去恶,持正除奸,新教主其勉之。”无忌心想:“照杨教主的遗命看来,明教的宗旨实在正大得紧啊,各大门派限于门户之见,不断和明教为难,倒是不该了。”见那遗书上续道:“余将以仅余神功,掩石门而和成师弟共处,地老天荒,再不分离。夫人可依秘道全图脱困。当世无第二人负乾坤挪移之功,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‘无妄’位石门,待后世豪杰练成,余师兄弟骸骨杇矣。破天谨白。年月日。”

  在书信之后,是一幅秘道全图,注明各处岔道和门户,无忌大喜,说道:“杨教主本想将成昆关入秘道,两人同归于尽,那知他支持不到,死得早了,让那成昆逍遥至今。幸好有此全图,咱们能出去了。”当下细看全图,找到了自己置身的所在,再一查察,登如一桶冰水从头上淋将下来,原来唯一的脱困道路,正是被圆真用大石塞阻了的那一条,虽得秘道全图,却和不得一般无异。小昭道:“公子且别心焦,说不定另有通路。”接过图去,低头细细查阅。

  但那图上写得分明,除此之外,更无别处出路,张无忌见小昭脸上露出失望神色,苦笑道:“杨教主的遗书上说道,倘若练成乾坤大挪移的神功,便可推动石门而出。当世似乎只有杨逍先生练过一些,可是功力甚浅,就算他在这里,也未必管用。再说,又不知‘无妄位’在什么地方,图上也没注明,却到那里找去?”小昭道:“‘无妄位’吗?那是伏羲六十四卦的六位之一,干尽午中,坤尽子中,其阳在南,其阴在北。‘无妄’位在‘明夷’位和‘随’位之间。”说着在石室中踏了踏方位,走到西北角上,道:“该在此处了。”

  张无忌精神为之一振,道:“真的么?”奔到藏兵器的甬道之中,取过一柄大斧,将石壁上积附的沙土刮去,果然露出一道门户的痕迹来。他心想:“我虽不会乾坤大挪移之法,但九阳神功已成,这威力未必便逊于此法。”当下气凝丹田,劲运双臂,两足摆成弓箭步,缓缓推将出去,那石门绝无动静。不论他双手如何移动方位,如何催运真气,直累得双臂酸痛,全身骨骼格格作响,那石门仍是宛如生在石壁上般,连一分之微也没移动。

  小昭劝道:“张公子,不用试了,我去把剩下来的火药拿来。”无忌道:“好!我倒火药忘了。”两人将半桶火药尽数装在石门之中,点燃药引,一炸之后,那石门虽然被炸得凹进七八尺去,甬道却不出现,看来这石门的厚度比宽度还大得多。无忌心中颇为歉咎,拉着小昭的手,柔声道:“小昭,都是我不好,害得你不能出去。”

  小昭一双明净的眼珠望着无忌,说道:“张公子,你该当怪我才是,倘若不带你来……那便不会……不会……”说到这里,伸袖拭了拭眼泪,过了一会,忽然破涕为笑,说道:“咱们既然走不出去了,发愁也是没用。我唱个小曲儿给你听,好不好?”无忌实在没心绪听什么小曲,但也不忍拂她之意,微笑道:“好啊!”

  小昭坐在他的身边,唱了起来:“依山洞,结把茅,清风两袖长舒啸。问江边老樵,访山中故友,伴云外孤鹤,他得志,笑闲人;他失志,闲人笑。”无忌起初两句并无留意,待得听到“他得志,笑闲人;他失志,闲人笑”那几句时,心中蓦地一惊,又听她歌声娇柔清亮,圆转自如,满腹烦忧,不禁为之一消,又听她继续唱道:“诗情放,剑气豪,英雄不把穷通较。江中斩蛟,云间射雕,塞外挥刀。他得志,笑闲人;他失志,闲人笑!”

  悠闲的曲声之中,又充满着豪迈之气,便问:“小昭,你唱得真好听,这曲儿是谁做的。”小昭笑道:“你骗我呢,有什么好听?我听人唱,便把曲儿记下了,也不知是谁做的。”无忌想着“英雄不把穷通较”这一句,顺着小昭的调儿哼了起来。小昭道:“你是真的爱听呢,还是假的爱听?”无忌笑道:“怎么爱听不爱听还有真假之分吗?自然是真的。”小昭道:“好,我再唱一段。要是有琵琶配着,唱起来便顺口些。”左手的五根手指在石上轻轻按捺,唱了起来:

  “世情推物理,人生贵适意。想人间造物搬兴废。吉藏凶,凶藏吉。”

  “富贵那能长富贵?日盈昃,月满亏蚀。地下东南,天高西北,天地尚无完体。”

  “展放着愁眉,休争闲气。今日容颜。老于今日。古往今来,尽须如此,管他贤的愚的,贫的和富的。”

  “到头这一身,难逃那一日。受用了一朝,一朝便宜,一朝便宜。百岁光阴,七十者稀。急急流年,滔滔逝水。”

  曲中辞意豁达,显是个饱经忧患、看破了世情之人的胸怀,和小昭的如花年华殊不相称,自也是她听旁人唱过,因而记下了,张无忌年纪虽然不大,十年来却是艰苦备尝,今日困处山腹,眼见已无生理,咀嚼曲中“到头这一身,难逃那一日”那两句,不禁魂为之消。所谓“那一日”,自是身死命丧的“那一日”,无忌以前面临生死关头,已不知凡几,但从前或生或死,都不牵累旁人,这一次不但拉了一个小昭陪葬,而且明教的存毁、杨逍、杨不悔诸人的安危、义父谢逊和圆真之间的深仇,都和他有关,实在是不想就此便死。

  他站起身来,又去推那石门,只觉体内真气流动,似乎积蓄着无穷无尽的力气,可是偏偏使不出来,就像有一条长堤拦住了滔滔洪水,水力被阻,无法宣泄。他试了三次,颓然而废,只见小昭又已割破了手指,用血涂在那张羊皮之上,说道:“张公子,你来练一练乾坤大挪移的神功,好不好?说不定你聪明过人,一下子便练会了。”张无忌笑道:“明教的前任教主们穷终身之功,也没几个练成的,他们既然当得教主,自是个个才智卓绝。我在旦夕之间,怎能胜越前贤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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