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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回 金毛狮王(2)


  白龟寿鼓着勇气,上前数步,说道:“不敢请问尊驾高姓大名?”那人道:“不敢,在下姓谢,单名一个逊字,表字退思,有一个外号,叫作‘金毛狮王’。”张翠山一听,和殷素素对望了一眼,两人均想:“这人如此威猛,取的名字却是这般温文尔雅,而他的外号倒是适如其人。”白龟寿听他言语有礼,稍去怯意,说道:“原来是谢先生。尊驾跟咱们素不相识,何以一至岛上,便即毁船杀人?”谢逊微微一笑,露出一口牙齿,白如编贝,闪闪发光,说道:“各位聚在此处,所为何来?”

  白龟寿心想:“此事也瞒他不得。这人武功纵然厉害,但他总是单身,我和常坛主联手,再加上张五侠、殷姑娘从旁相助,定可除他得了。”于是朗声说道:“敝教白眉教新近得了一柄宝刀,邀集江湖上的朋友,大伙儿在这里瞧瞧。”谢逊瞪目瞧着大铁鼎中被烈火锻烧着的那柄屠龙刀,见那刀在烈焰之中不损分毫,的是神物利器,于是大踏步走将过去。常金鹏见他伸手便去抓那柄刀,叫道:“住手!”

  谢逊回头淡淡一笑,道:“干什么?”常金鹏道:“此刀是敝教所有,谢朋友但可远观,不可碰动。”谢逊道:“这刀是你们铸的?是你们买的?”常金鹏哑口无言,一时答不出话来。谢逊道:“你们从别人手上夺来,我便从你们手上夺去,天公地道,有什么使不得?”说着转身又去抓那宝刀。

  呛啷啷一响,常金鹏从腰间解下西瓜流星锤,喝道:“谢朋友,你再不住手,我可要无礼了。”他言语中似是警告,其实声到锤到,左手的镔铁大西瓜向他后心直撞过去。谢逊更不回头,只是将狼牙棒向后斜垂,当的一声巨响,那镔铁大西瓜撞正狼牙棒上,登时碎作十七八片,四散飞掷。常金鹏身子一晃,突然间狂喷鲜血,倒地毙命。原来谢逊的内力从狼牙棒传到他的西瓜流星锤上,以巨力抗巨力,常金鹏在钱塘江中锤碎麦少帮主的座船时何等神威,这时却禁不起他狼牙棒的一撞。

  朱雀坛属下的五名香主大惊,一齐抢了过去,两名香主去扶常金鹏,三名香主拔出兵刃,不顾厉害的向谢逊攻去。谢逊左手抓着屠龙刀,右手中的狼牙棒在铁鼎下一挑,一只数百斤重的大铁鼎飞了起来,横扫而至,将三名香主同时压倒。大铁鼎余势未衰,在地下打了个滚,又将扶着常金鹏的两名香主撞翻。五名香主和常金鹏尸身身上衣服一齐着火,其中四名香主已被铁鼎撞死,余下的一名在地下哀号翻滚。

  众人见了这等声势,无不心惊肉跳,但见他一举手之间,连毙五名江湖上的好手,余下那名香主看来也是重伤难活。张翠山年纪虽然不大,但行走江湖,会见过的高手也已不少,可是如谢逊这般超人的神力武功,却是从未见过,暗忖自己决不是他的敌手,便是大师哥、二师哥,也远远不如,即是武当七侠联手应敌,恐怕也难操胜算。当今之世,除非是师父下山,否则不知还有谁能胜得过他。只见谢逊提起屠龙刀,伸指一弹,发出非金非木的沉郁之声,他点点头赞道:“无声无色,神物自晦,好刀啊好刀!”

  他抬起头来,向白龟寿身旁的刀鞘望了一眼,说道:“这是屠龙刀的刀鞘吧?拿过来。”白龟寿心知当此情形之下,自己的性命十成中已去了九成,若是将刀鞘给他,不但一世英名化于流水,而且日后教主追究罪责,定是死得极为惨酷,但此刻和他硬抗,那也是有死无生,于是凛然说道:“你要便杀,我姓白的岂是贪生畏死、欺善怕恶的小人?”

  谢逊微微一笑,道:“硬汉子,硬汉子!白眉教中果然还有几个人物。”突然间右手一扬,那柄一百多斤的屠龙刀猛地向白龟寿飞去。白龟寿早在提防,一见他宝刀出手,知道此人的手劲大得异乎寻常,不敢用兵器挡格,更不敢伸手去接,急忙闪身避让。那知这宝刀斜飞而至,刷的一声,套入了平放在桌上的刀鞘之中,这一掷力道甚是强劲,带动刀鞘,继续激飞出去。谢逊伸出狼牙棒,一搭一勾,将屠龙刀连刀带鞘,引了过来,随手插在腰间。这一下掷刀取鞘,准头之巧,手法之奇,实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。

  他眼光自左至右,向群豪瞧了一遍,说道:“在下要取这柄屠龙宝刀,各位有何异议?”他连问两声,谁都不敢答话。忽然海沙派席上一人站起身来,说道:“谢前辈德高望重,名扬四海,此刀正该归谢前辈所有,咱们大伙儿非常之赞成。”谢逊道:“阁下是海沙派的总舵主元广波罢?”那人道:“正是。”他听见谢逊知道自己姓名,既是欢喜,又是惶恐。

  谢逊道:“你知道我师父是谁?是何门派?我做过什么好事?”元广波嗫嚅着道:“这个……谢前辈……”他实是一点也不知道。谢逊冷冷的道:“我的事你什么也不知,怎说我德高望重,名扬四海?这把刀本来是你海沙派得到的,后来给长白三擒夺了去,又落入武当派俞岱岩手中……”张翠山听到“又落入武当派俞岱岩手中”这句话,心口发热,暗想:“这姓谢的说话想来不假,原来此刀果是与三哥大有干系。”

  只听谢逊续道:“白眉教暗下毒手,从俞岱岩手里夺来。哼哼,你海沙派反正已得不到手,便说此刀归我所有,大伙儿都非常赞成。你这人谄媚趋奉,满口胡言,我生平最瞧不起的,便是你这种无耻小人。给我站出来!”最后这几句话每一个字便似打一个轰雷。元广波为他威势所慑,竟是不敢违抗,低着头走到他的面前,身子不由自主的不停打战。

  在张翠山心中,滚来滚去的却只是这几句话:“白眉教暗下毒手,暗下毒手,从俞岱岩手里夺来,暗下毒手……”斜目看殷素素时,只见她脸色苍白,睫毛微微颤动,想是心中也思潮起伏不定。

  谢逊道:“你海沙派武艺平常,专门靠毒盐害人。去年在余姚害死张登云一家十一口,本月初欧阳清在海门身死,都是你做的好事吧?”元广波大吃一惊,心想这两件案子做得异常隐秘,怎地会给他知道了?谢逊喝道:“叫你手下人装两大碗毒盐出来,给我瞧瞧,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。”海沙派的帮众人人都携带毒盐,元广波不敢违拗,只得命手下人装了两大碗出来。谢逊取了一碗,凑到口边,闻了几下,忽然侧碗往口中便倒,连吞了几大口,说道:“咱们每个人都吃一碗。”

  元广波又惊又喜,惊的是他竟要自己服食毒盐,喜的却是他竟悍然自吞,这毒盐沾在身上也能致人死命,何况吞入肚中,这几口吃下去,定是性命不保。谢逊将狼牙棒在地下一插,伸手一把将元广波抓了过来,喀喇一响,捏脱了他的下巴,使他张着嘴无法再行合拢,当即将一大碗毒盐,尽数倒入他的肚里。

  余姚张登云全家在一夜之间被人杀绝,海门欧阳清在客店中遇袭身亡,这是近年来武林中的两大疑案,想不到竟是海沙派的元广波所为,众人见他被逼吞食毒盐,不自禁都有痛快之感。谢逊拿起另一大碗毒盐,说道:“我姓谢的做事一生公平正直,你吃一碗,我陪你吃一碗。”张开大口,将那大碗盐都倒入肚中。这一招大出众人意料之外,张翠山见他虽然出手凶狠,但眉宇之间,自有一股凛然正气,何况他所杀的均是穷凶极恶之辈,心中已对他颇具好感,忍不住朗声说道:“谢前辈,这种奸人死有余辜,何必跟他一般见识?”

  谢逊横过眼来,瞪视着他。张翠山微微一笑,竟无半分惧怕之色。谢逊道:“阁下是谁?”张翠山道:“晚辈武当张翠山,敬问前辈安好。”谢逊道:“嗯,你是武当派张五侠,你也是来争夺屠龙刀么?”张翠山摇头道:“晚辈到王盘山来,是要查问我师哥俞岱岩受伤的原委,谢前辈似乎知晓其中详情,还请示知。”谢逊尚未回答,只听得元广波一声惨呼,捧住肚子在地下乱滚,滚了几转,卷曲成一团而死。

  张翠山急道:“谢前辈快服解药。”谢逊道:“服什么解药?取酒来!”白眉教接待宾客的司宾忙取酒杯酒壸过来。谢逊喝道:“白眉教这般小气,拿大瓶来!”那司宾亲自捧了一大坛陈酒,恭恭敬敬的放在谢逊面前,心中却想:“你中毒之后再喝酒,那不嫌死得不够快么?”

  只见谢逊捧起酒坛,骨都骨都的狂喝入肚,这坛酒少说也有三四十斤,竟给他片刻间喝得干干净净。他抚着高高凸凸的大肚子拍了几拍,突然一张口,一道白练也似的酒柱激喷而出,打向白龟寿的胸口。白龟寿待得惊觉,酒柱已打中身子,便似一个数百斤的大铁锤连续打到一般,饶是他一身精湛的内功,也感抵受不住,晃了几晃,委顿在地。谢逊转过头来,喷酒上天,那酒水如雨般散将下来,都落在巨鲸帮一干人身上。自帮主麦鲸以下,人人都淋得满头满脸,但觉那酒水腥臭不堪,功力稍差的都晕了过去。原来谢逊饮酒入肚,洗净胃中的毒盐,再以内力逼出,这数十斤酒都变成了毒酒,他腹中留存的毒质却已微乎其微,以他内力之深,这些微毒质已丝毫不能为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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