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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回 血掌风帆(3)


  俞岱岩听到“蚊须针”三字,一震之下,忙伸手到胸腹间适才被蚊子咬过的处所一按,只觉微微麻痒,明明是蚊虫叮后的感觉,但越想越是不对,这时候那里来的蚊虫?又何况是在大江之上,再转念一想,登时省悟:“他适才说话声音故意糊模细微,引我走近,于是将这极细小的暗器射入我身中。”想起海东青德成、海沙派众盐枭、讨债水鬼各人对白眉教如此畏若蛇蝎,他这暗器之毒,定是可怕无比,眼下只有先擒住他,再逼他取出解药救治,当下低哼一声,左掌护面,右掌护胸,纵身便往船舱中冲了进去。

  人未落地,黑暗中劲风扑面,舱中人也是一掌拍出。俞岱岩盛怒之下,这一掌使了十成力。两人双掌相交,砰的一声,各自震退数步,俞岱岩没在舱中着地,跟着便被推回到了船头,但觉手掌之下,剧痛澈骨透心。原来适才交了这掌,又已着了人家道儿,对方掌心暗藏尖刺同时穿入他肉掌之中。那人的掌力和俞岱岩似在伯仲之间,即使不使诡计,武功也不在他之下。

  只听那人斯斯文文的道:“我这掌心七星钉,毒性另有一功,俞三侠掌力惊人,果是不凡,佩服啊佩服。”俞岱岩狂怒之下,一抖包裹,取出屠龙宝刀,双手持柄,呼的一声,横扫过去,但听得擦的一下轻响,登时将铁门斩成了两截,这刀看上去貌不惊人,但果然是锋锐绝伦。俞岱岩砍得兴起,横七竖八,连斩七八刀,铁铸的船舱遇着宝刀,便似纸糊草搭一般,登时摧枯拉杇,一片片掉入江中。舱中那人藏身不住,纵身往后梢一跃,叫道:“你连中二毒,还发什么威?”俞岱岩舞刀窜前,拦腰斩去。

  那人见他势盛,顺手提起一只大铁锚一挡,又是擦的一声轻响,铁锚拦腰斩断。那人向旁跃开,叫道:“要性命还是要宝刀?”俞岱岩道:“好!你给我解药,我给你宝刀。”这时他腿上中了蚊须针之处渐渐麻痒,料知毒性已经发作,这把屠龙刀他是无意中得来,自己本不如何重视,舍之决不可惜,于是将刀呛啷一声,掷在舱面。

  那人大喜,俯身拾起,不住的拂拭摩挲,爱惜无比。那人背着月光,面貌瞧不清楚,但见他只是看刀,却不去取解药。过了良久,俞岱岩觉得手中疼痛加剧。说道:“我以刀换药,解药呢?”那人哈哈大笑,似乎听到了滑稽之极的说话。俞岱岩怒道:“我问你要解药,有什么好笑?”那人伸出左手食指,指着他脸,笑道:“嘻嘻,嘻嘻!你这人怎地这般傻,不等我你给你解药,却先将宝刀给了我?”

  俞岱岩怒道:“男儿一言,快马一鞭,我答应以刀换药,难道还抵赖不成?先给迟给不是一般?”那人笑道:“你手中有刀,我终是忌你三分。便说你打我不过,将刀往江中一抛,未必再捞得到。现下宝刀既入我手,你还想我用解药救你吗?”俞岱岩一听,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,自忖武当派和白眉教无冤无仇,这人武功不低,也当是颇有身份之人,既取了屠龙刀,怎能说过的话不算话?

  只听那人又道:“俞三侠,有一件事你不可不知,在下这蚊须针倒还罢了,这七星针中的毒性却当真有点儿厉害。十二个时辰之内,你全身肌肉要片片跌落,耳鼻手足,无一得全,除了本教独有的解药之外,纵然是大罗金仙下凡,也是无法相救。但就算给了本教的解药给你,也只能救得不死,你俞三侠一身天下知闻的绝世武功,可就此永不能复了。”这番话说得宛转亲切,娓娓动听,便似是至交好友良言相劝一般。

  俞岱岩沉住了气,说道:“大丈夫生死有命,我俞岱岩一生行事光明磊落,无愧于天地,纵然命丧小人之手,有何足惧?”那人大拇指一翘,赞道:“好,好!武当七侠果然是名下无虚,中了我这七星钉、蚊须针的英雄好汉,世间不计其数,但不是哀哀求告,便是放声大哭,就算是最有骨气的,也只是破口大骂,如俞三侠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,镇定如恒的,在下实不多见。”

  俞岱岩哼的一声,道:“尊驾高姓大名,可能见告否?”那人笑道:“在下只是白眉教中的一个无名小卒,武当派若要找白眉教报仇,自有教主出面。再说,俞三侠今晚死得不明不白,贵派张三丰祖师便真有通天彻地之能,也未能真知俞三侠是死于白眉教之手。”他这般说法,竟如算定俞岱岩此时非死不可。俞岱岩只觉手掌心似有千万只蚂蚁同时咬噬,痛痒难当,暗暗伸手抓住了半截断锚,心想:“我今日便是不活,也当和你拚个同归于尽。”

  但听那人唠唠叼叼,正自说得高兴,俞岱岩猛里一声大喝,纵起身来,左手挥起断锚,右手推出一掌,往那人面门胸口,同时击了过去。他自知已然无幸,但决计不肯出声求讨解药,这一下是临死之前的一击,威力何等惊人,那人啊哟一声,横挥屠龙刀想来挡截,百忙中却没想到那屠龙刀沉重异常,寻常刀剑十余把加在一起也没它重,他顺手一挥,只挥出半尺,手腕忽地一沉。以他武功,原非使不动这把屠龙刀,只是运力之际,没估量到这兵刃竟是如此沉重,因此力道用得歪了,那刀直坠下去,斫向他的膝盖。

  那人吃了一惊,臂上使力,待要将刀挺举起来,只觉劲风扑风,半截断锚直击过来。这一下威猛凌厉,他武功虽强,却也无法抵挡,只暗叫一声:“我命休矣!”只好束手待毙,岂知便在这时,怒潮中一个大浪如山般推到,那帆船一颠一抛,断锚扫去的准头登时歪了,那人双足一使劲,一个筋斗,倒翻入江。

  他虽然避开了断锚的横扫,但俞岱岩右手那一掌却终于没有让过,这一掌正按在他小腹之上,但觉五脏六腑一齐翻转,噗通一声跌入潮水之中,已是人事不知。俞岱岩吁了一口长气,见他虽然中掌,兀自牢牢的握住那屠龙宝刀不放,冷笑一声,心道:“你便是抢得了宝刀,终于葬身江底。”

  蓦地里白光一闪,一道白练斜入江心,卷住那人的头颈,扯了上来。俞岱岩吃了一惊,顺着白练的去路瞧去,只见一艘小船的船头站着一个白衫瘦子,手中持着那条白练,连人带刀一起卷上船来。俞岱岩中毒钉后全神贯注于那人身上,竟没觉察他暗中到了后援,这小船驶近,事前也没留心。

  船头的白衫瘦子一声呼叱,所乘小船靠到了帆船之旁,那瘦子身形一起,如一只白燕般跃上了来。这时俞岱岩身上毒性发作,全身瘫痪,倒在船梢,眼见敌人上来,想要挥掌迎敌,却连站立也有所不能,心中一急,眼前一黑,登时昏迷了过去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睁开眼来时,首先见到的是一面镖旗,旗上绣着一尾金色鲤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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