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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三回 惊险万分(2)


  杨过抓住绳索,使劲拉了几下,道:“断不了。”又用匕首割下一条枣树的枝干,长约一丈五尺,将绳索一端缚在树干中间,于是又向上爬行,攀上石壁尽头,双足使出千斤堕功夫,牢牢踏在石壁之上,两臂运气,喝一声:“上去!”将那树干摔出洞穴。这一下劲力用得恰到好处,树干落下时正好横架在洞穴口上。杨过拉着绳索试了两下,知道树干横架处甚是坚牢,吃得住自己的身体重量,叫道:“我上去啦!”双手抓着绳索交互上升,低头向下一望,只见裘千尺与绿萼母女俩在暮色蒙胧中已成为两个小小的黑影。

  杨过想起不久便能将绝情丹拿去给小龙女服食,心中极感欣喜,手上一使劲,上去得更加快了。只一盏茶时分,便已抓到架在洞口的树干,手臂一屈,呼的一声,身子已飞出洞穴,落在地下。他舒了一口长气,站直身子,但见东方一轮明月刚从山后升起。在闭塞黑暗的石窟中关了大半天,此时重得自由,胸怀间说不出的舒畅,心想:“我和姑姑同在古墓,却何以又丝毫不觉郁闷?可见境随心转,原是半点不错的。”于是将长索垂了下去。

  裘千尺一见杨过出洞,便大骂女儿:“你这蠢货,怎地让他独自上去了?他出洞之后,那里还想得到咱们?”绿萼道:“妈,你放心,杨大哥不是那样的人。”裘千尺怒道:“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,还能有什么好的?”突然转过头来向女儿全身仔细打量,说道:“小傻瓜,你给他占了便宜啦,是不是?”绿萼满脸通红,道:“妈,你说什么,我不懂。”裘千尺更是恼怒:“你不懂为什么要脸红?我跟你说啊,对付男人一步也放松不得,半点也大意不得,难道你还没看明白你妈的遭遇么?”正自唠叨,绿萼纵起身来,接住了杨过垂下的长索,给母亲牢牢缚在腰间,笑道:“你瞧,杨大哥理不理咱们?”说着将绳索扯了几扯,示意已经缚好。

  裘千尺哼了一声道:“妈跟你说,上去之后,你须得牢牢钉住他,半步也不能离开,知道么?”绿萼又是好笑,又是伤感,心道:“我妈真是一厢情愿,可是人家那将我放在心上半点了。”眼眶一红,转过了头,裘千尺还待说话,突觉腰间一紧,身子便如腾云驾雾般向上飞去。绿萼仰头望着母亲,虽知杨过立即又会垂下长索来相救自己,但此时孤伶伶的在这地底石窟之中,不由得身子微微发颤,害怕异常。

  杨过将裘千尺拉出洞穴,解下她腰间长索,二次垂入石窟,绿萼将树皮索子缚在腰间,这才放心,于是拉着绳索抖了几下,但觉绳索拉紧,身子便即凌空上升。眼见足底的枣树越来越小,头顶的星星越来越明,再上去数十丈便能出洞,猛听得头顶一人大声呼叱,接着绳子一松,身子便急堕下去。从这一百余丈的高处掉将下来,焉得不粉身碎骨?绿萼惊呼一声,险险晕去,但觉身子往下直跌,竟是做不得半点主。

  原来杨过双手交互收紧,极迅捷的将绿萼拉扯而上,眼见大功可成,猛听得身后脚步声响,竟然有人袭击。这一下当真是一惊非小,当下顾不得回身迎敌,双手如飞般收索,但听得一人大声喝道:“在这里鬼鬼祟祟,干什么勾当?”接着风声劲急,一条长大沉重的钢杖如泰山压顶般击向背心。杨过听着这兵刃的风声,已知是矮子樊一翁攻到,危急中只得回过左手,伸掌搭在杖上向旁一推,化解了他这一击的来势。

  樊一翁恼恨剪须之辱,双臂一抖,硬生生将钢杖收转,向他腰间横扫过去,这一下出了全力,直欲将他拦腰打成两截。这时杨过右手支持着绿萼的身重,加之那条两百来丈的长索也是极为沉重,时间稍久,本已觉得吃力,一见杖到,忙又伸出左掌化解。不料樊一翁这一杖来势极凶,杨过左掌与他杖身一触,登觉全身一震,右手拿捏不住,绳子脱手,绿萼向下急跌。

  石窟中绿萼惊呼,而在石窟之顶,裘千尺与杨过也是大惊急叫。杨过顾不得挡架钢杖,左手疾探,俯身抓住绳索,但绿萼急堕之势极大,百来斤的重量一加上急堕的冲势,几达千斤之力。杨过一抓住绳索,微微一顿,随即为那冲力所扯,竟是身不由主,头下脚上的向洞窟中掉了下去。

  杨过此时武功虽已练到了一流高手之境,但一来身在高空,二来绿萼的身重在下急扯,只有随着她向下跌落,全身功夫竟是施展不出半点。裘千尺在旁瞧着,心中的惊慌实不在杨过与绿萼之下。她手足经络已断,武功全失,只有空自焦急,眼见盘在洞穴边的百余丈的长索越抽越短,只要绳索一尽,杨过与绿萼便是身遭惨祸了。那长索垂尽,突被二人的身重拉得急了,飞了起来,挥向裘千尺身旁。裘千尺心念一动:“你这恶贼害人,也教你同归于尽。”看准绳索伸手轻轻一拨,这一拨并不需多大劲力,但方位却是恰到好处,那绳子甩了过去,正好在樊一翁的腰间转了几个圈儿。

  她本意是见既然挽救不了女儿性命,恼恨之下也把樊一翁扯下石窟跌死,那知道这个矮子虽是容貌丑陋,却是神力惊人,只觉腰间一紧,急忙使个千斤坠功夫,想把身子定住。但杨过与绿萼二人的身重并在一起,又加上这股下坠的冲力,还是带得他一步步的走向洞穴之边。樊一翁眼见只要再向前踏出一步,便是一个倒栽葱摔将下去,大惊之下,双手抓住绳索,用力后扯,大喝一声,竟将绳索拉得停住不动。

  这时绿萼离开地面已不过数丈,实已到了千钧一发之境,须知最厉害的乃是这股下坠的冲势,即是小小一颗石子,从这么高处落将下来,也是力道大得异常,待得樊一翁奋起神力将冲势止住,他手上重量便只三四百斤,对他可说已不足道。他右手拉住绳索,左手便要伸到腰间去解脱绳尾,再将二人摔下。

  突觉背心上微微一痛,一件尖物正好指在他第六椎节之下的“灵台穴”上,一个妇人的声音喝道:“快拉上来!灵台小损,百脉俱废!”樊一翁大吃一惊,那“灵台小损,百脉俱废”这八个字,正是师父在传授点穴功夫时谆谆告诫的,当下不敢违抗,只得双手交互用力,将杨过与绿萼拉上。但当他力抗下坠之势的当儿,便劲过于猛烈,但觉胸口塞闷、喉头甜甜的似欲吐出血来,知道脏腑此际已受内伤,但苦于要害制于敌手,只得拼命使劲。好容易将杨过拉上,心中一宽,登时四肢酸软,哇的一声,狂喷鲜血,委顿在地。

  他这一松手,绳子又向下溜滑,裘千尺叫道:“快救人!”杨过那用她嘱咐,抢住绳子,终于将绿萼吊上,绿萼数次上升下降,已自吓得晕了过去。杨过回手一指,先点了樊一翁的伏兔、巨骨两穴,叫他手足不能动弹,这才捏捏绿萼的人中,将她救醒。

  绿萼缓缓醒转,睁开眼来,已不知身在何地,月光下但见杨过笑吟吟的望着自己,不自禁的纵身入怀,叫道:“杨大哥,咱们都死了么?这是在阴世么?”杨过温香在抱,笑道:“是啊,咱们都死了。”绿萼听他语气不对,大有调笑的味儿,身子仰后,想瞧清楚他的脸色,却见母亲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,不由得大羞,叫道:“妈!”站了起来。

  杨过见裘千尺虽无武功,却能制住樊一翁而救了自己性命,心下甚是钦佩,问道:“你老人家用什么法子叫矮子听话?”裘千尺微微一笑,举起手来,只见她拿的只是一块尖角石子。原来公孙止的点穴功夫是她所传、樊一翁又学自公孙止,三人一脉相传,所用的口诀全都一样,她既用石尖对准樊一翁的灵台穴,又叫出“灵台小损,百脉俱废”,这令人惊心动魄的八个字来,樊一翁焉得不慌?其实凭着裘千尺手上真正的劲力,就算手持利刃刺在他的灵台穴上,也不能使他受到重大损伤,更不用说“百脉俱废”了。

  杨过此时心中所念,只是小龙女的安危,见绿萼与裘千尺已身离险地,樊一翁也已被制住,说道:“两位在此稍待,我送绝情丹去救人要紧。”裘千尺奇道:“什么绝情丹?你也有绝情丹?”杨过道:“是啊。你请瞧瞧,这是不是真的丹药。”说着从怀中取出小瓶,将那枚四四方方的丹药倒了出来。裘千尺接过手来,闻了闻药味,道:“不错,这丹药怎会落入你的手中?你既中情花之毒,怎么自己又不服食?”杨过道:“此事说来话长,待我送了丹药之后,再跟前辈详谈。”说着接过丹药,拔步欲行。

  绿萼心中又是伤感,又是关怀,幽幽的道:“杨大哥,若是我爹爹拦阻,你须得想个法子才好。”裘千尺喝道:“又是爹爹!你若再叫他爹爹,以后就不用叫我妈妈。”杨过道:“我送丹药去治姑姑身中之毒,公孙谷主绝不能阻拦。”绿萼道:“若是他又想毒计对付你呢?”杨过淡淡一笑道:“那也只好行一步算一步了。”

  裘千尺听得疑心大起,问道:“你要去见公孙止,是不是?”杨过道:“是啊。”裘千尺道:“好,我随你一起去,或可助你一臂之力。”杨过初时一心只想着去救小龙女,并未计及其他,此刻听了裘千尺这句话,眼前突然现出一片光明:“这贼谷主的原配到了,他焉能再与姑姑成亲?”大喜之下,突然又想到:“绝情丹只有一枚,虽然救得姑姑,但我却不免一死。”思念及此,不禁心下黯然。绿萼见他脸色忽喜忽忧,又想到父母会面,不知要闹得如何天翻地覆,当真是柔肠百转,心乱如麻。裘千尺却极是兴奋,道:“萼儿,你快背我去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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