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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回 洞房花烛(3)


  杨过笑道:“怎么?要不要再来一次?”樊一翁胡子被剪,钢杖被夺,全是被对方用智取胜,要他认输,如何肯服,当下大声道:“你若凭真实本领胜我,这才服你。”杨过冷笑道:“武学之道,以巧为先,你师父愚蠢不堪,教出来的弟子也是牛马一般。我劝你啊,还是改投明师的是。”他这话自是指着公孙谷主的鼻子在骂了。樊一翁心想:“我学艺不精,有辱师尊,若是当真不能胜他,今日只有自刎以谢师父了。”一咬牙,猱身直上,杨过横持钢杖,交在他的手里,说道:“这一次可要小心了,若再被我夺来,须怨不得旁人。”

  樊一翁不语,右手牢牢抓住杖头,心道:“再要夺得此杖,除非是将我这条手臂割去。”杨过叫道:“小心了!”和身向前一扑,左手指已搭住杖头,右手食中二指倏取他的双目,同时左足翻起,已压住杖身,这正是打狗棒法的绝招“鳌口夺杖”。

  当年丐帮君山大会,黄蓉就使这招绝招,从杨过之父杨康的手中,夺过打狗棒来,端的是神出鬼没,百发百中。先两次杨过夺杖,旁人虽感他手法奇特,但看得清清楚楚,这一次却连樊一翁也不明其中奥妙,只是眼睛一霎,钢杖已到了敌人手中。

  马光祖叫道:“没胡子的矮子,这一下你服了么?”樊一翁大叫:“他使的是妖术,又非真实武功,我如何能服?”杨过笑道:“你怎地方始服了?”樊一翁道:“除非你凭真实本领打倒我,小老儿方肯服输。”杨过又将钢杖还他,道:“好吧,咱们再试几招。”樊一翁对他空手夺杖的妙术极是忌惮,心想:“不论我如何占到上风,他只要在抵挡不住之时突出妖术夺杖,终难胜他。”于是说道:“我用这般长大兵刃,你却空手,就算胜了,你也不服。”

  杨过笑道:“你是怕了我空手入白刃的功夫,也罢,我用一样兵刃便是。”目光在厅中一转,只见大厅四壁光秃秃的全无陈设,一件可用的兵刃也无,院子中却有两株大柳树,枝条依依,挂绿垂翠。杨过向小龙女望了一眼,说道:“昔日青青今在否?你要姓柳,我就用柳枝作兵器吧!”说着纵身入庭,折了一根寸许圆径的柳枝,长约四尺,长短粗细,就与丐帮的打狗棒相似,只是不去柳叶,别有一股雅致。

  小龙女心中混乱一片,对日后如何,已是全无主见,杨过在她眼前越久,越是难以割舍。她一人独自凝思,虽与杨过分手极是伤心,但想一了百了,尚可忍得,此时这个人活生生的到了眼前,但觉他一言一动,一笑一怒,无不令她心动意荡,欲待入内不闻不见,却又如何舍得?此时低头不语,心中却在经受着极难堪的折磨。

  樊一翁见杨过不用正式兵刃,却折了这样一根小儿玩耍般的柳枝,显是大有轻视自己之意,他那里知道这柳枝柔中带韧,用以施展打狗棒法,虽不及洪七公的竹杖,其厉害之处实胜宝刀宝剑。马光祖道:“杨兄弟,你用我这柄刀吧!”说着刷的一声,抽刀出鞘,精光四射,确是一柄利刃。杨过双手一拱,道:“多谢了!这矮子未得明师传授,武艺很差,一根柳条儿已够他受的了。”当下柳枝一抖,往他钢杖上搭去。樊一翁听他言语中又辱及师尊,心想此番合手,实是决一生死存亡,再无容情,呼呼声响,展开了九九八十一路泼水杖法。

  他这杖法号称“泼水”,乃是泼水不进之意,可见其严谨紧密,初时响声极厉,但数招之后,渐感挥出去方位微偏,杖头有点儿歪扭,带动的风声也略见减弱。原来杨过使开打狗棒中的“缠”字诀,那柳枝的枝头搭在杖头之上,他钢杖到东,柳枝跟到东,钢杖上挑,柳枝也跟了上去,但总是在他劲力的横侧方向稍加推拉,使杖头不由自主的变向。这功夫正是武学之士人人终身钻研的“四两拨千斤”之法,而打狗棒的“缠”字一诀,从“四两拨千斤”这五字中生发出来,精微奥妙,人所难测。

  公孙谷主愈看愈奇,万料不到杨过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,竟有如此神妙武功,但见樊一翁钢杖上的力道逐步减弱,杨过柳枝的劲道却是不住加强,此消彼长,三十招后,樊一翁全身已受柳条控制,他手上劲力出得愈大,愈是颠颠倒倒,难以自己,到后来宛如入了一个极强的旋风涡中,卷得他昏头晕脑,不明方向。公孙谷主右手在石桌上一拍,叫道:“一翁,退下!”这一声石破天惊,连杨过也是心头一凛,暗想:“此时岂能再让你退出。”手臂一抖,已变为“转”字诀,只见他凝立不动,手腕急划小圈,带得樊一翁自左而右,如一个陀螺般急速旋转。

  杨过手腕抖得越快,樊一翁转得也是越快,那钢杖就如陀螺的长柄滴溜溜的旋转。杨过朗声说道:“你能立定脚跟不倒,算你是英雄好汉。”柳枝向上一甩,跃后丈许。樊一翁此时心神身体已全然不能自主,眼见他脚步踉跄,再转得几转,立时就要摔倒,公孙谷主斗然跃高,身在半空,举掌在钢杖头上一拍,轻轻纵回。这一拍看上去轻描淡写,力道却是奇大,将钢杖拍得深入地下二尺有余,登时不转了。樊一翁抓住钢杖,这才不致摔倒,但身子东摇西摆,恍如中酒,一时之间难以宁定。

  潇湘子、尹克西等瞧瞧杨过,又瞧瞧谷主,心想这二人均非易与之辈,且看这场龙争虎斗谁胜谁败,心下均存了幸灾乐祸的隔岸观火之意,只有马光祖心地坦率,一意助着杨过。

  樊一翁转过身来,突向谷主跪倒,拜了几拜,磕了四个头,一言不发,猛向石柱上撞去。这一下谁都没曾料及,万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烈性,比武失利竟会自杀。公孙谷主叫声:“啊哟!”从席间跃了出来,伸手去抓他背心,只是相距太远,而樊一翁这一撞又是极为迅捷,一抓却抓了个空。樊一翁一头撞去,用了十成的刚劲,突觉额头所触之处,竟是软绵绵地,忙抬头一看,只见杨过伸出双掌,站在柱前,说道:“樊兄,世间最伤心之事,那是什么?”原来杨过见事极快,见樊一翁向师父跪拜,已知他将有非常之举,已自全神戒备,他与樊一翁相距既近,竟然抢在头里,用手掌挡了他这一撞。

  樊一翁一怔,问道:“那是什么?”杨过凄然说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只是我心中伤痛,过你十倍,我还没自尽,你又何必如此?”樊一翁道:“你比武胜了,又有什么伤痛?”杨过摇摇头道:“比武胜败,那算得什么?我一生之中,不知被人打过多少次。你要自尽,你师尊急得如此,若我自尽,我师父却丝毫不放在心上,这才是最伤心之事啊。”樊一翁还未明白,公孙谷主厉声道:“一翁,你再生这种傻念头,那便是不遵师命。你站在一旁,瞧为师收拾这小子。”樊一翁生平最尊敬师父,不敢有违,向杨过瞪了一眼,站到师父背后。

  小龙女听杨过说道:“若我自尽,我师父却丝毫不放在心上。”这两句话,眼眶一红,几滴眼泪又滴了下来,心想:“若你死了,难道我还会活着么?”

  公孙谷主隔不片刻,便要向小龙女瞧上一眼,察看她的神情,突见她又流眼泪,双手击了三下,叫道:“将这小子拿下了。”这是他命令众弟子擒人的号令,原来他自高身份,不屑与杨过动手。只听两旁的绿衫弟子齐声答应,十六个人分站四方,呼的一声齐响,每四个人合持一张渔网。

  杨过与法王等一伙同来,闹到这个地步,按理法王应当开言说情,但他只是微微冷笑,始终袖手旁观。公孙谷主不知他的用意,还道他讥笑自己对付不了杨过,心想道:“终须让你见见水仙幽谷中的手段。”双手又是击了三下,十六名绿衫弟子交叉换位,将包围圈子缩小了几步。

  杨过见四张渔网慢慢逼近,一时却也彷徨无计,心想:“以周伯通这等武功,尚被渔网擒住,我却如何对付,何况他是只求脱身,将樊马二人掷入网中,即能乘机兔脱,我可是个偏偏要留在谷中。”只听绿衫弟子中有人撮唇作哨,四张渔网又相互交叉,或横或竖,或平或斜的变换形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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