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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白衣少女(2)


  姬清虚叫道:“姓陆的,你果然有胆来践约,把帮手一齐叫出来吧。”那女子冷笑一声道:“哼!”刷的一声,也不知从甚么地方拔出一柄又细又薄的弯刀来,宛似一弯眉月,青光耀眼,寒气逼人。姬清虚道:“咱们这里就只五个,你的帮手几时到来,咱们可不耐烦久等。”那女子左手握刀,将刀一扬道:“那就是我的帮手。”只听那刀在空中划过,发出一片清冷的嗡嗡之声。

  此言一出,六个人一齐大惊。

  那五人惊的是她孤身一个女子,竟如此大胆,也不约一个帮手。竟来与武林中的五个高手比武决胜。杨过却又是失望又是惊骇,他满心以为在此能候到小龙女,那知所谓“白衣美貌女子”竟然另有其人。他气恼万分,胸口逆气上涌,情感克制不住,哇的一声,放声大哭起来。

  他这一哭,那六个人却也吃了一惊,但抬头见是山坡上一个牵牛放草的牧童,当下均未注意,料他是乡下一个小小孩童,受了甚么委屈,因而在此哭泣。姬清虚指着韩寨主道:“这位是人称威镇秦晋韩寨主。”指着陈老拳师道:“这位是河朔三雄之首的陈老拳师。”又指着“赵师叔”道:“这位就是龙吟剑赵不凡赵道长。”他只道那女子听了这三人的名头,定要惊骇害怕,岂知那女子似乎听而不闻,理也不理,将冷冷的眼光在五人脸上扫来扫去,竟把他们视若无物。

  赵不凡道:“你既只一人来此,咱们也不能跟你动手。给你十日限期,十日之后,你再约四个帮手,到这里相会。”那女子道:“我说过已有帮手,对付你们这批酒囊饭袋,还约甚么人?”赵不凡怒道:“你这女娃娃当真狂得可以……”他待要破口还骂,突然强忍怒气说道:“你到底是不是古墓派的?”那女子道:“是又怎样?不是又怎样?牛鼻子老道,你敢跟姑娘动手呢还是不敢?”

  赵不凡为人极是持重,见她虽然孤身一人,却是有恃无恐,只怕她预伏好手在旁,于是说道:“姑娘我倒要请问,你平白无辜的伤了我派门人,到底是甚么原因?倘若错在我方,小道登门向你师父谢罪。若是姑娘说不出一个缘由,那可休怪无礼。”

  那女子冷然一笑,道:“自然是因你那两个牛鼻子无礼,我才教训他们。不然,天下杂毛甚多,何必定要削他们两个鼻子耳朵?”赵不凡愈是见她托大,愈是惊疑不定,陈老拳师年纪虽大,火气却是不小,抢上一步,喝道:“小娃娃,跟前辈说话,还不下驴?”说着身形一晃,已欺到黑驴跟前,伸手去抓她右臂。这一下出手迅速之极,那女子不及闪躲,立时被他一把抓住,因她右手握刀,左臂被抓,已不能挥刀挡架。

  不料冷光闪动,那女子手臂一扭,一柄弯刀竟出其不意的劈了下来。陈老拳师大骇,急忙撒手,总算他见机奇快,变招迅捷,但两根手指已被刀锋划破。他急忙跃后,拔出单刀,哇哇大叫:“贼贱人,你当真活得不耐烦啦。”韩寨主从腰间取出一对链子锤,赵不凡亮出长剑。姬清虚与皮清玄也抓住剑鞘,拔剑出鞘,斗觉手上重量有异,两人不约而同“咦”的一声,吃了一惊,原来手中抓住的各是半截断剑。他们那知昨晚杨过暗中使了手脚,此时大敌当前,竟然没了兵刃。

  那女子见二人狼狈尴尬的神态,不禁噗哧一笑。杨过正自悲伤,听到那女子笑声,一眼见到二道的古怪模样,也不自禁的破涕为笑。只见那女子一弯腰,刷的一刀,往皮清玄耳上一削去。皮清玄急忙缩头,那知他一刀削来,意势不尽,手腕微抖,在半空中转了个弯,终于将皮清玄的右耳削去。其余四人大惊,不料她刀法精奇若斯,再也顾不得以多敌少,当下团团把她黑驴围住。姬皮二人退在后面,手里执着半截断剑,抛去是不舍,拿着可又没用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那女子清啸一声,左手一提缰绳,胯下黑驴猛地纵出数丈。陈老拳师等急忙围上。韩寨主人未奔近,铁锤已先击到。那女子见他兵刃沉猛,招数险恶,心中微感惊讶:“此人武功好生了得。”当下不敢轻忽,身形一偏,避开了他一锤。这韩寨主号称“威震秦晋”,这一对链子锤使发出来,果然是威不可当。陈老拳师的武功刀不如拳,加之手指受了伤,一柄单刀还不如何了得,但赵不凡的剑法,可果真不凡,既准且狠,剑剑刺向敌人要害。

  杨过此时心神略定,方细看那女子容貌,只见她一张瓜子脸,极是俏丽,年纪似尚比自己小着一两岁,无怪那店伴不信那“白衣美貌女子”是他姊姊。她眉目秀美,皮色微黑,与小龙女的皎白胜雪截然不同。这女子使的兵刃,极是怪异,刀法轻盈流动,虽然是单刀,大半却是剑的路子,刺削多而砍斫少。只看了数招,杨过心道:“她使的果然是我派武功,难道又是李莫愁的弟子?”

  他初时见五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女子,心中自是不愤,但见到她武功家数后,想起多半是李莫愁的弟子,对她登时起了反感,心想不论谁胜谁败,我都不理。于是曲臂枕脑,仰天而卧,冷眼观斗。

  起初十余招,那少女居然与三人斗得势均力敌,她骑在驴背,居高临下,弯刀挥处,五人不得不跳跃闪避。又斗十余招,姬清虚见自己拿着一柄断剑,不能相助,心念一动,叫道:“皮师弟,跟我来。”跃出战团,奔向旁边的树丛,拣了一株细细长长的小树,用劲齐根折断了,撕去枝叶,俨然是一根杆棒。皮清玄大喜,依样折了一株小树。姬清虚道:“打驴不打人!”两根杆棒,左右夹攻,向黑驴刺去。

  那少女轻轻叱了一声:“不要脸!”挥刀挡开双棒,就这么微一分心,韩寨主的链子锤与赵不凡的长剑前后齐到。那少女急使险招,低头横身,铁锤夹着一股劲风,从她脸上掠过。只听当的一声,弯刀与长剑相交,就在此时,黑驴负痛长嘶,前足提了起来,原来被姬清虚刺了一棒。陈老拳师就地打个滚,展开地堂刀法,又用刀背在驴腿上重重一击。这么一来,那少女再也不能乘驴而战。眼见剑锤齐至,当即飞身而起,左手已抓住皮清玄的杆棒,微微用力,那杆棒断成两截。她双足着地,回刀横削,解了陈老拳师砍来的一刀。杨过一惊:“怎么?原来她已受了伤?”

  原来那少女左足微跛,纵跃之间,显得不甚方便,她所以不肯下驴,自是为了这个缘故。杨过一见,侠义之心顿起,待要插手相助,转念想道:“我和姑姑好端端在古墓中长相厮守,都是那恶女子李莫愁到来,才闹到这步田地。”当下转过了头,不去瞧她。

  耳听得兵刃相交之声,叮当不绝,好奇心终于按捺不住,又回过头来,但见相斗情势已变,那少女东奔西窜,已是遮拦多还手少。突然间,韩寨主一锤飞去,那少女将头一偏,正好赵不凡一剑削到,叮的一声轻响,竟将少女束发的银环削断了一根,她半边鬓发披了下来。那少女秀眉微扬,嘴唇动了一动,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,刷的还了一刀。

  杨过见她扬眉动唇的怒色,心中剧烈一震:“姑姑恼我之时,也是这般神色。”只因那少女这一发怒,杨过立时决心助她,但见她左支右绌,神情已十分狼狈。赵不凡叫道:“你与赤练仙子李莫愁到底怎生称呼?再不详说,莫怪无礼!”那少女弯刀横回,从他后脑钩了过来。赵不凡料不到她有如此怪异的招数,未曾防备,陈老拳师急叫:“留神!”姬清虚猛力举杆棒向弯刀砍去,这才救了赵不凡性命。

  五人见那少女的招数如此毒辣,各人下手再不容情。霎时之间,那少女连还险招。赵不凡心知这少女与李莫愁必有渊源,若是留下活口,被李莫愁那魔头得知讯息,他日可祸患无穷,是以剑剑指向她的要害。

  杨过心想此女危在顷刻,再也延缓不得,翻身上了牛背,伸指在牛臂上一戳,那牯牛放开四蹄,向六人直冲过去。杨过大叫:“啊哟!救人啊,我的牯牛发疯啦!”叫声甫毕,一人一牛已冲进当场。那六人恶斗正酣,突然见到一只疯牛,都吃了一惊,待要纵开避让,那牯牛已奔到姬清虚皮清玄二人身后。

  杨过伏在牛背之上,双手双脚乱舞,似乎吓坏了一般,两手向前一探,已抓住了姬皮二人背心的“凤眼穴”。这是人身的大穴之一,姬皮二人被拿,登时全身麻软,动弹不得,杨过双臂轻轻一抬,将二人挂在牛角之上,口中仍在大叫:“救命,救命。”左足尖在牛臀上一踢,那牯牛又冲上山坡。但见它背上伏着一人,每只角上都挂着一个道人。

  那少女与赵不凡等见奇变生于俄顷,一时住手罢斗。杨过的武功比这六人均高出甚多,他这手法竟无一人识破。他双手轻轻一送,将姬皮二人抛在山坡,驱牛回下坡来,向韩寨主与陈老拳师二人冲去。韩寨主自负勇力,将链子锤绕回腰间,只足牢牢摆定马步,两手一探,已抓住牛角,要硬生生的制服疯牛。杨过大叫大嚷,双手双脚仍是乱动,他一手点中了韩寨主胸口“将台穴”,一足踢中陈老拳师腰间“精促穴”,不待二人倒地,已抓住他们挂上牛角,运到山坡上抛下。

  那少女与赵不凡见到疯牛古怪若斯,不由得面面相觑。二人适才舍生忘死的恶斗,此时却不禁有了一点“同舟共济”之感,但见那疯牛转头又至,牛背上的牧童叫得声音也哑了,显是危急万状。赵不凡待疯牛冲到他离身半丈之处,长剑一挺,避开疯牛正面的冲势,斜身急刺,眼见这一剑要在疯牛肚上刺个窟窿。岂知剑尖刚要触到牛皮,那牧童手舞短笛,乱舞乱挥,笛身正好与剑尖一碰,那剑准头登时歪了。赵不凡一惊,急忙跃起,想要飞越牛身而过,那知人在半空,腿上突然一麻,身子跌了下来,正好挂在牛角,被那疯牛挑着,奔上山坡,抛在地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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