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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一回 铁枪杀奸(2)


  欧阳公子坐在桌角,回头见中橱密门又已闭上,对适才钢针之险,心中也不无凛凛,暗道:“这小妮子当真不好斗。啊哈,有了,待我将那程大小姐戏耍一番,管教他这姓郭的小子和那小妮子听得心烦意乱,把持不定,坏了功夫,那时岂不乖乖的听我摆布?”想到此处,心头大喜,寻思:“这丫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,我总要她甘心情愿的跟我一辈子,若是用强,终无情趣。此计大妙,妙不可言!”

  当下对程瑶迦道:“喂,程大小姐,你要他死呢,还是他活?”程瑶迦见丈夫双目紧闭,全然动弹不得,忙道:“欧阳公子,他和你无冤无仇,求求你放了他吧。”欧阳公子笑道:“你全真派也有求人的日子?”程瑶迦道:“他……他是桃花岛主门下的弟子,你别伤他。”欧阳公子笑道:“谁教他使刀砍我,若不是我避得快,这个脑袋瓜子还能长在这脖子上么?你不用拿桃花岛来吓我,黄药师是我岳父。”程瑶迦也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,忙道:“那么他是你晚辈,你放了他,让他跟你陪礼?”欧阳公子笑道:“哈哈,天下那有这么容易的事?你要我放他,须得依我一件事。”

  程瑶迦见他脸上神色,已知他胸中不怀好意,当下低头不语。欧阳公子道:“瞧着!”举起手掌,拍的一声,将方桌击下一角,断处整整齐齐,宛如刀劈斧削一般。程瑶迦不禁骇然,心道:“就是我师父,也未必有此功夫。”须知欧阳公子自少得叔父亲传,功夫确比中年方始学艺的孙不二精纯,他见程瑶迦有骇怕之色,洋洋自得,说道:“我叫你做什么,就做什么。若是不听话,我就在他颈中这么一下。”说着伸手比了一比,程瑶迦打个冷战,惊叫了一声。

  欧阳公子道:“你听不听我的话?”程瑶迦勉强点了点头。欧阳公子笑道:“好啊,这才是乖孩子呢。你去关上大门。”程瑶迦犹豫不动。欧阳公子怒道:“好啊。昨晚你们俩成亲,我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,洞房却扇之夕,竟不宽衣解带,天下没这样的夫妻。现下你把全身衣裳脱个干净,只要剩下一丝半缕,我马上送你丈夫归天,你就是个风流小寡妇啦!”

  陆冠英身子不能动弹,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,只气得目眦欲裂,有心要叫妻子别管自己,快些自行逃命,苦在口唇难动。黄蓉在欧阳公子抓住陆冠英时,已将密门重行闭上,手中抓住匕首,待他二次来攻,忽听他叫程瑶迦脱衣,不觉又是气恼又是好笑。她是小孩心性,虽恨欧阳公子卑劣,但不自禁的也想瞧瞧这个扭扭捏捏的程大小姐到底肯不肯脱。

  欧阳公子叫道:“衣裳脱了有什么要紧?你从娘肚皮里出来时,是穿了衣裳的么?你要自己颜面呢,还是要他性命?”程瑶迦沉吟片刻,惨然道:“你杀了他吧!”欧阳公子万料不到她竟会说这句话,微微一怔,却见她长剑横转,径往颈上刎去,急忙挥手,发出一枚透骨钉,铮的一声,将她长剑打得震落在地。

  程瑶迦俯身拾剑,忽听有人拍门,叫道:“店家,店家!”却是个女子声音。她心头一喜:“有人来此,这局面可有变化。”一抓住剑柄,立即跃出去打开大门,只见一个浑身素服的妙龄女子,站在门外,白布包头,腰间挂着一柄单刀,形容虽然憔悴,却掩不住天然丽色。程瑶迦不管她是何等人物,总是绝境中来临的救星,忙道:“姑娘请进。”那少女见她衣饰华贵,手中持剑,微微一呆,说道:“有两具棺木在外,能抬进来么?”

  若是寻常人家,棺木自然不能进屋,但客店又自不同。程瑶迦但盼她进来,别说两具棺木,就是一百具一千具也是求之不得,忙道:“好极,好极!”那少女更感奇怪,心道:“为什么‘好极’?”向外招招手,八个夫子抬了两具黑漆的棺木走进店堂。

  那少女回过头来,与欧阳公子一照面,蓦地一惊,呛啷一响,腰刀出鞘。欧阳公子哈哈大笑,叫道:“上天注定咱们有缘,真是逃也逃不掉,送上门来的艳福,不享大伤阴骘。”原来这少女正是曾被他擒获过的穆念慈。

  她在宝应与杨康决裂,伤心断发,万念俱灰,心想世上只有一事未了,于是赶赴中都(今日之北京),将寄厝在寺庙里的父母灵柩护送南下,要到临安牛家村故居安葬。此时蒙古兵攻打金国,中都面围城,兵荒马乱之际,一个女孩儿家带着两具棺木,一路上好不艰难,费了千辛万苦,方得扶柩回乡。她离家时年方五岁,故居情状心中早已茫然,见到傻姑那家客店,心想先投店打尖,再去打探,那知一进门竟撞到了欧阳公子。

  她不知眼前这个锦衣美女也正受这魔头的欺辱(当日程瑶迦被掳,她被欧阳公子藏在空棺之中,两人未会过面),还道程瑶迦是他的姬妾,当下向她虚砍一刀,夺门就逃,只听得衣襟带风,一个人影从头顶跃过。

  穆念慈举刀向上一撩,欧阳公子手法快极,身子尚在半空,右手食拇两指捏住刀背一扯,左手拉住她手腕一提。穆念慈腰刀脱手,身子腾空,两人一齐落在进门一半的那具棺木之上,四个夫子齐叫:“啊也!”棺木落地,四个人都撞得目青鼻肿。欧阳公子左手将穆念慈搂在怀里,反手用刀背向夫子乱打。那四名夫子连声叫苦,爬过棺木向外急逃,另外四名夫子抛下棺木,力钱也不敢要了,一齐逃走。

  陆冠英一离敌人之手,跌倒在地,程瑶迦抢过去扶起。她对眼前情势,大是茫然,正待筹思脱身之策,欧阳公子右手在棺木上一按,左手抱着穆念慈一齐跃到桌边,顺手一带,又将程瑶迦抱在右臂弯中,他坐在板凳之上,哈哈大笑,叫道:“黄家妹子,你也来吧。”

  正自得意,门外人影一闪,进来一个少年公子,却是杨康。

  原来他与完颜烈、彭连虎等从黄药师胯下钻过,逃出牛家村。众人受了这番奇耻大辱,都是默默无言的低头而行。杨康心想要报此仇,只有求欧阳锋出马,而他到皇宫取书未回,于是禀明了完颜烈独自回来,在村外树林中等候,那晚周伯通、欧阳锋、黄药师三人忽来忽去,身法快极,以杨康这点功夫,黑夜中那里瞧得明白?到得次日清晨,却见穆念慈押着棺木进村,他怦然心动,悄悄跟在后面,见她进店,抬棺的夫子急奔逃走,心中好生奇怪,在门缝中一张,黄药师竟已不在,穆念慈却被欧阳公子抱在怀中,欲待大施轻薄。

  欧阳公子见他进来,叫道:“小王爷,你回来啦!”杨康点了点头。欧阳公子见他脸色有异,出言相慰:“当年韩信也曾受胯下之辱,大丈夫能屈能伸,那算不了什么,待我叔父回来跟你出气。”杨康点了点头,目不转睛的望着穆念慈。欧阳公子笑道:“小王爷,我这两个美人儿挺不错吧?”杨康又点了点头。当日穆念慈与杨康在中都街头比武,欧阳公子并未在场,是以不知两人之间另有一段渊源。

  杨康初时并未把穆念慈放在心上,后来见她一往情深,不禁感动,遂结婚姻之约。这时见她被欧阳公子抱在怀里,心中恨极,脸上却是不动声色。欧阳公子笑道:“昨晚这里有人结亲,厨中有酒有鸡,小王爷,劳你驾去取来,咱俩共饮几杯,我叫这两个美人儿脱去衣衫,跳舞给你下酒。”

  杨康笑道:“那再好没有。”穆念慈见他无丝毫怀念旧情之意,胸中登时冰凉,决意自刎在这负心郎之前,正好求得解脱,从此再不知人世愁苦之事。只见他转身到厨中取出酒菜,与欧阳公子并坐饮酒。欧阳公子斟了两碗酒,递到穆、程两人口边,笑道:“先饮酒浆,以助歌舞之兴。”

  穆程二人虽气得几欲昏晕,但苦于穴道被点,眼见酒碗触到唇边,却是无法转头相避,每人均被他骨嘟骨嘟的灌了半碗酒。杨康道:“欧阳先生,你这身功夫,我真是羡慕得紧,先敬你一杯,再观赏歌舞。”欧阳公子哈哈大笑,接过杨康递过来的酒碗,一饮而尽,随手解开穆程二人的穴道,双手却仍按在她们背心第五椎骨之下的“神堂穴”上,笑道:“乖乖的听我吩咐,那就不但没苦吃,还有得你们乐的呢!”

  穆念慈指着门口两具棺木,凛然道:“杨康,你瞧这是谁的灵柩?”杨康回头一望,看第一具棺木上用朱漆写着一行字:“大宋义士杨铁心之灵”心中一凛,脸上却是漫不在乎,说道:“欧阳先生,你抓住这两个扭儿,让我摸摸她们的小脚儿,瞧是谁的脚小。”欧阳公子笑道:“小王爷真是妙人韵事!我瞧定是她的脚小。”说着在程瑶迦的下巴摸了一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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