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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群彦聚西岳 众豪泛南海(3)


  冯难敌等见孙仲君被那贼道搂在怀里,那个妖女却又跟他眉花眼笑的打情骂悄,个个气得怒火填膺。梅剑和叫道:“好贼道,今日跟你拼你了。”提剑又上,玉真子头也不回,对何惕守道:“我再露一手功夫给你瞧瞧,你看是你师父厉害呢,还是我厉害。”他一面说一面闪避梅剑和的来剑,接着又道:“像他这样的剑法,在你们华山派里总也是少有的高手了,然而碰到了我,哼哼!你数着,从一数到十,我一只空手就把他剑夺下来。”梅剑和见他如此轻视自己,更是气恼,一柄剑越加使得凌厉无前。

  何惕守笑道:“不管我数得多快都算,是不是,好,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……”突然一口气不停的数下去。玉真子笑道:“你这小妮子真坏,瞧真了!”梅剑和一剑刺出,突见敌人身体一侧,长臂直伸,也不知他怎样,双指已指向自己两眼,这一下心里大惊,左手疾忙上格,玉真子手臂缩回,手肘顺势在他腕上一撞。梅剑和手指一麻,长剑脱手,被玉真子快如闪电般夺了过来,那时何惕守还只数到“八”字。玉真子哈哈大笑,左手持剑,右手食中两指挟住剑尖,向下一扳,喀的一声,剑尖登时拗了下来。众人见他指上黑黝黝的套着钢套,但如此神力,确是罕见罕闻,只听见喀喀一阵响,一柄长剑已被拗成一寸寸的废铁。

  玉真子把剩下的数寸剑柄往地下一掷,一声长啸,伸手来拉何惕守的手腕。何惕守一路用援兵之计和他拖延时刻,但袁承志始终不到,这时无可再拖,左手一抬,让他握住。玉真子满拟抓到一只温香软玉的纤纤柔荑,突觉握到的竟是一件坚硬冰冷之物,吃了一惊,疾忙放手,眼前金光一闪,一只金钩已划到了眉心。

  何惕守这一下发难又快又准,饶是玉真子武功卓绝,也险些儿中了这钩,危急中脑袋向后一挺,风声飒然,钩尖从鼻端擦了过去,只觉一股腥气直冲鼻孔,原来她钩上喂了剧毒之物,玉真子做梦也想不到这娇媚的姑娘出手如此毒辣,吓到全身冷汗,微微一怔,对方左手铁钩又到,瞬息之间,双钩连进了四招。

  玉真子手中没有兵器,又抱着孙仲君,一时倒被她攻得手忙脚乱,顺手把孙仲君向前一推,纵开一步,拔出长剑,哈哈笑道:“瞧你不出,居然还有两下子,好好好,咱们再来。”何惕守刚才出敌不意,攻其无备,才占了上风,要讲真打,自知不是他的对手,但势逼处此,不能不出手相斗,当下笑道:“你可不能跟我当真的,咱们闹着玩儿。”

  玉真子心中已经犯疑,知道这人外貌千娇百媚,出手却是毫不容情,但自恃武功天下无敌,也不在意,说道:“你输了可得跟我回去。”何惕守道:“好,看钩!”双钩霍霍,疾攻而上,玉真子不敢大意,见招拆招,当下斗在一起。

  梅剑和抢上去扶起孙仲君,众人先前见何惕守打倒冯氏兄弟,还道两个少年学艺未精,但这时见她力敌贼道,身法轻灵,招法怪异,双钩似乎化成了一道黄光,一条黑气,奋力抵住玉真子的长剑,都不禁暗暗咋舌。各人待要上去相助,但眼见他们打得如此激烈,两人进退趋避,兵刃劈风,迅捷无伦,自忖武艺远远不及,都不敢插手。

  两人斗到酣处,招术越来越快,突然间叮当一声,金钩被玉真子剥去了一截,何惕守袖子一挥,袖口中飞出一枚暗器,波的一声,在玉真子面前散开,化成一团粉红色的烟雾。这时晨曦初上,照射之下,更是美艳无比。玉真子斜刺里直跃出来,厉声喝道:“你是五毒教的么?怎么混在这里?”一阵风来,石骏和冯不摧两人站在下风,顿觉头脑晕眩,昏倒在地。何惕守笑道:“我现在改邪归正啦,入了华山派的门墙,你也改邪归正吧。”

  玉真子运掌成风,呼呼两声,把面前绛雾推开,跟着一掌,排山倒海般打了过来。何惕守见他剑法精妙,那想到掌力尤为厉害,暗叫不妙,腕底一翻,已将蝎尾鞭拿在手中,侧身避开他的掌力,鞭梢往对方手腕上卷去,王真子见多识广,知她鞭上有毒,心想自己武功天下独步,居然让这女子接了这许多招去,真叫做脸上无光,这次再不容她拆上三招之外,看准鞭梢来势,倏地伸出左手食中两指牢牢钳住,他指上戴有钢套,不怕鞭上生有毒刺。何惕守一带没有带动,对方右手长剑已递了过来,疾忙撤鞭笑道:“我输了,拜您为师吧!”说着盈盈拜倒。

  玉真子呵呵大笑,把蝎尾鞭往地下一掷,突然眼前青光闪耀,心知不妙,袍袖一拂,倏地跃起,一阵微细的钢钉,嗤嗤嗤的都打进了草里。何惕守在拜倒时潜发“含砂射影”的暗器,这一下变起俄倾,事先毫无半点痕迹,本来非中不可,那知玉真子武技过人,在间不容发之际竟尔避了开去。他在空中身子向前一扑,如一只苍鹰般向何惕守搏击下来。阿九在旁观战,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为何惕守担心,苦于自己臂伤未愈,不能出手相助,这时见玉真子来势猛恶,何惕守吓得花容失色,手一扬,两枝青竹镖向玉真子激射,同时叫道:“接着!”把金蛇剑向何惕守掷去。

  玉真子袖子一拂,青竹镖反射过来,何惕守避掌、接剑、砸镖、进招,四个动作一气呵成,转瞬间又与敌人交上了手。这时她手中拿的是一把砍金断玉的宝剑,右手剑,左手钩,兵刃上反占便宜。玉真子久战不下,心中焦躁,突然间左手拔出拂尘助攻,这一来兵刃中有刚有柔,威势大振。何惕守用剑本不擅长,左手铁钩尚可勉强支撑,右手的金蛇剑却逐渐被他克制住了。

  众人见形势危急,不约而同的都拥上来相助,只听拂尘刷的一声,刘培生肩头剧痛入骨,原来他拂尘丝中夹有金线,要是换了武功稍差之人,这一下当场就得被他扫倒。梅剑和向孙仲君道:“快去请师父师娘,师伯师叔对付这贼道。”他见玉真子武功之高,生平罕见,只怕要数名高手合力对付,才制他得住。孙仲君应声转身,忽然大喜叫道:“道长,快来,快来。”众人斗得正紧,不暇回头,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:“好呀,是你来啦!”玉真子刷刷数剑,把众人逼开,跳出圈子,冷然道:“师哥,您好呀。”众人这才回过身来,只见木桑道人提了一只棋盘,两盒棋子,站在后面。

  众弟子知道他是师祖好友,武功与师祖在伯仲之间,有他出手,多厉害的对头也讨不了好去,但听玉真子竟叫他做师哥,又觉十分惊奇。木桑道:“你到这里来干什么?”玉真子笑道:“你是下棋,我是来拿一个人!”说着向红娘子一指,又道:“还要收三个女徒弟。”木桑皱了眉头道:“数十年来,脾气竟是一点不改么?快快下山去吧。”玉真子“哼”了一声道:“当年师父也不管我,倒要师哥费起心来啦!”木桑道:“你自己想想,这些年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。我早就想到西藏来找你……”玉真子笑道:“那好呀,咱们哥儿很久没见面了。”

  木桑道:“今日我最后劝你一次,你再怙恶不悛,可莫怪师兄无情。”玉真子冷笑道:“我一人一剑横行天下,从来没谁敢对我有半句无礼之言。”木桑道:“华山派与你河水不犯井水,你把他们门下弟子伤成这样,穆人清穆师兄回来,教我如何交代?”玉真子又是嚇嚇一阵冷笑,说道:“我在西藏这些年,谁不知道和你早已情断义绝,穆人清浪得虚名,旁人怕他,我玉真子既有胆子上得华山,就不把七手八脚的老猴儿放在心上。”

  木桑叹了一口气,提起棋盘叫道:“既然咱两人终于不免动手,那么三十年前拚了倒也好了,你上来吧!”玉真子微微一笑道:“你要和我动手,哼,这是什么?”忽从怀里摸出一柄小小的铁剑来,高高举在头顶。木桑向铁剑凝视半晌,脸色顿如白纸,颤声道:“好好,不枉你在西藏这些年,果然得到了。”玉真子厉声喝道:“木桑道人,见了师门铁剑还不下跪?”木桑放下棋盘棋子,恭恭敬敬的向玉真子拜倒磕头。众弟子本拟木桑到来之后,将这恶道收伏,那知反而向他磕头礼拜,个个又惊又奇。

  玉真子左掌一起,呼的一声,带着一股劲风直劈下来,木桑既不还手,又不闪避,运气于背,拼力抵拒,篷的一声,只打得衣衫破裂,片片飞舞,木桑身子晃了一晃,仍旧跪着。玉真子铁青了脸,又是一掌,打在木桑肩头,这一掌却无半点声息,衣衫也并未破裂,那知这一掌内劲奇大,更不好受,木桑身子向前一俯,一大口鲜血喷射在山石之上。玉真子全然无动于衷,提起手掌,迳往木桑头顶心拍下,众人暗叫不好,这一掌下去,木桑必然丧命,各人暗器纷纷出手,齐往玉真子手腕打到。玉真子手掌犹如一把铁扇,连连挥动,将暗器一一拨落,又提了起来。阿九和木桑站得最近,见他须发如银,却如此受欺,激起了侠义心肠,和身纵上,一把抱住木桑的项颈,用自己身子护住他的顶门。

  玉真子呆了一呆,突然身后一声咳嗽,转出一个儒装打扮的老人来。何惕守见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忽然在阿九的身旁出现,身法之奇,极所罕见,只道敌人又来了高手,生怕阿九受害,跃起身子,一掌往那老人打去,喝道:“快滚下去!”那老人左臂一振,何惕守突觉一股极大力量把自己全身推动,再也立足不稳,倒退数步。身不由主的坐倒在地,只羞得满脸通红,一瞧旁人,除了玉真子和他三名手下人及木桑之外,个个拜倒行礼,齐叫“师祖”,原来是八手仙猿穆人清到了。何惕守又惊又羞,暗叫“糟糕”,这一来只怕自己入不了华山派之门了。这时木桑已站起退开,扶住阿九,努力调匀呼吸,但仍是不住喷血。穆人清向玉真子道:“这位必定是玉真道长了,对自己师兄也能下这样的毒手,好好好,我这几根老骨头陪道长过过招吧!”玉真子笑道:“我上华山就是为此,要瞧瞧是我玉面狐狸行呢,还是你这老猴子行。”

  众弟子见祖师亲自要和这恶道动手,个个又惊又喜,他们大都从未见过师祖的武功,心想这真是生平难遇的良机。刘培却想师祖年迈,武功虽强,只怕精神气力不如这正当盛年的恶道,疾忙奔回去请师父师娘。一进石屋,只见袁承志泪痕满面的站在床前,师伯、师父、师娘,以及洪胜海、哑巴等都是脸色惨然,师娘悄悄的在垂泪,刘培生吃了一惊,走近一看,见青青双目深陷,脸色黝黑,出气多进气少,眼见是不成的了。外面闹得天翻地覆,他们却始终留在屋内,原来是青青病危,不能分身出来查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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