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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盈盈红烛三生约(2)


  周绮听了骆冰这番话,虽然害羞,但想到终身祸福之所系,也就答应照做,她心中打定了主意:“但叫他不欺侮我便成,我总是好好对他,他从小没爹没娘,我绝不会再亏待他。”骆冰为了使她坚信,又悄悄教了她许多做人媳妇的道理,那些可全是真话了。周绮红着脸听了,很感激她的指点。

  正谈得起劲,忽然门外人影一晃,同时听见徐天宏呼喝。周绮首先站起,抢到门外,只见徐天宏穿着长袍马褂,手中拿了单刀铁拐,从墙上跃了下来。周绮忙问:“怎么?有贼吗?”徐天宏道:“我见墙上有人窥探,追出去时贼子已逃得没影踪了。”周绮打开衣箱,从衣衫底下把单刀翻了出来。原来周大奶奶因为这天是吉日,要女儿把凶器拿出房去,周绮执意不肯,终于把刀藏在箱中。她拿了刀,说道:“咱们到外面搜搜去!”骆冰笑道:“新娘子,算了吧。你给我安安静静坐着,这许多叔伯兄弟们都在这儿,还怕小贼偷了你的嫁妆吗?”周绮嘻嘻一笑,回到房中。

  骆冰笑着指着徐天宏道:“好哇,你假醉!我先去捉贼,回来看罚不罚你。你给我看着新娘子,不许她动刀动枪。”一边说一边把他手中的兵刃接了过去。徐天宏笑嘻嘻的回到自己房去,只听见屋顶屋旁都有人奔跃之声,想是群雄都已闻声出来搜查敌人,他心中思索:“咱们和皇帝定了盟,按理不会是朝廷的人来窥探,难道皇帝一回去马上就背盟?可是瞧那墙头之人的身手,又不似是武功卓绝之辈,那么是路过的黑道朋友,见到这里做喜事,想来拾一点好处了。”心中正在琢磨,骆冰、卫春华、杨成协、蒋四根、章进等走了进来,每人手中都拿酒壶酒杯,大家大嚷:“新郎装假骗人,怎么罚?”

  徐天宏无话可说,只好酒到杯干,和每人喝了三杯。众人存心要看好戏,仍旧不依。徐天宏笑道:“毛贼没抓到,大家少喝两杯吧。别阴沟里翻船,叫人偷了咱们的东西去。”杨成协哈哈大笑道:“你尽管喝,咱们兄弟今晚轮班给你守夜。”正吵闹间,周仲英走进来,他见徐天宏醉得有点摇摇晃晃,说话也不清楚了,忙过来打圆场,和每人干了一杯酒,把徐天宏扶到新房里。

  大家见徐天宏这次是真的醉了,闹了一回新房,和周绮说些笑话,都退出房去。周绮见众人走尽,只有她与徐天宏两人在房中,不由得心中突突乱跳,偷眼看徐天宏时,见他和衣歪在床上,已在打鼾。

  她想起骆冰的话,悄悄站起来,闩上房门,红灯下看着夫婿,见他脸上红扑扑的,睡得正香,于是轻轻叫道:“喂,你睡着了吗?”徐天宏不应,周绮叹道:“唉,那你是真的睡着了。”她四下一望,见一个人影也没有,这才脱去外衣,走到床前推了推徐天宏,他翻了个身,滚到了里床。周绮把他鞋子和长袍马褂除下,再想解他里衣,忽然害羞起来,心想:“有了袍褂也就够了吧?”于是把他袍褂依骆冰的话放在窗下桌上,再把自己衣服压在上面,回到床边,抖开棉被盖在徐天宏身上,自己缩在外床,将另一条被把身体紧紧裹住,一动也不敢动。

  过了良久良久,徐天宏翻了一个身,周绮吓了一跳,尽力往外床一缩,正在此时,红烛上灯花哔噗一声爆了开来。周绮怕徐天宏醒来见到衣服的布置,想起来吹熄蜡烛,哪知脱了衣服之后睡在男人身旁,心中是说不出的害怕,无论如何不敢起来,她暗暗咒骂自己无用,急出了一身大汗。正在惶急之际,灵机一动,在内衣上撕下了两块布来,放在口中含湿了,团成两个丸子,施展打铁莲子手法,扑扑两声,把一对红烛打灭了。

  徐天宏睡得正甜,他酒量本来平平,这次被劝着喝到了十二分,所以睡得人事不知。每翻一次身,周绮总是一惊,拥着棉被不敢动弹。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忽然听见窗外老鼠吱吱的叫个不停,又过片刻,一只猫“妙呜妙呜”的叫了起来。“砰”的一声,窗子推开,一只猫跳了进来,在房里打了个转,跑不出去,跳上床来在周绮脚边睡了,周绮见再没有声息,也就安了心,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合上了眼,但却始终不敢睡熟。

  大概到三更时分,忽然窗外格的一响,周绮忙凝神细听,窗外似有人在轻轻呼吸,她想这是红花会兄弟们开玩笑,来偷窥新房韵事,正想喝问,猛然觉得这个喊不得,黑暗中只觉脸上一阵发烧,忙把已经张开了的嘴再闭了起来。就在此时,听见心砚在外喝问:“什么人?不许动!”接着是刀剑交并之声,又听见常氏双侠的声音:“好大的胆子!”一个生疏的声音“啊哟”一叫,大致是被常氏双侠打中了一掌。周绮这才知道来了敌人,霍地跳起,抢了单刀,往桌上去摸衣服时,只叫得一声苦,原来桌上的衣服己影踪全无。

  她这时再也顾不到害羞,一把将徐天宏拉起,连叫:“快醒来,快出去帮忙拿人。小贼把咱们衣服偷去啦。”徐天宏吃了一惊,宿酒全醒。周绮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话,徐天宏只觉得一只温软的手拉着他,黑暗中香泽微闻,中人欲醉,这才想起这是他洞房花烛之夕。

  徐天宏只觉心中一荡,但敌人当前,随即宁定,把周绮往身后一拉,自己挡在她面前,拖过手旁的一张椅子,准备迎敌。这时只听见屋顶和四周都有人轻轻拍掌之声,徐天宏低声道:“咱们弟兄四下守住啦,毛贼莫想再逃出去。”周绮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徐天宏道:“这些掌声是我们红花会招呼传讯的记号,现在四面八方都看住了,咱们不必出去了。”放下椅子,转身搂住周绮,柔声说道:“妹妹,我喝多了酒,只顾自己睡觉,真是荒唐……”只听见“当啷”一声,周绮手中的刀掉在地下。

  两人搂住了坐在床边上,周绮把头钻在徐天宏怀里,一声不响。过了一会,听见无尘骂道:“这毛贼手脚好快,躲到哪里去了?”窗外一阵火光耀眼,想是群雄点了火把在查看。徐天宏道:“你睡吧,我出去瞧瞧。”周绮道:“我也去。”徐天宏道:“好吧,咱们先穿衣服。”周绮开了箱子,取出两人的衣服来穿上。徐天宏拔闩出门,只见自己的长袍马褂和周绮的外衣折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门口,刚呆得一呆,周绮已叫了起来:“这毛贼真怪,怎么又把衣服送了回来?”徐天宏一时也琢磨不透,问周绮:“咱们的衣服本来放在哪里的?”周绮含糊回答:“好像是床边吧,我记不清楚啦。”

  这时骆冰和卫春华手执火把奔过来,卫春华笑吟吟道:“毛贼把新郎新娘也吵醒啦。”骆冰吃了一惊道:“哟,怎么这里一堆衣服?”卫春华“嗤”的一声笑了出来。徐天宏何等聪明,一看两人神色,知道是他们捣鬼,当下不动声色,笑道:“我酒喝多啦,连衣服给小贼偷去也不知道。”骆冰笑道:“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哦。”徐天宏一笑,不言语了。

  原来骆冰半夜里估计周绮已经睡熟,轻轻把窗们撬开,怕撬窗时有声音,嘴里不断装老鼠叫,随即把窗一推,把一只猫丢了进去,乘窗子一开一闭之间,已顺手把桌上两人的衣服抓了出来。杨成协等坐在房中等候消息,见骆冰把衣服拿到,都大为佩服,问她用的是什么方法,骆冰微笑不答,众人谈了一会,正要分头去睡,忽然心砚叫了起来,发现了敌踪。骆冰一想,衣服已经偷到,正好乘此机会去归还,免得明日周绮发窘,奔到新房窗边时,听得房内话声,知道两人已醒,所以把衣服在门口一放,和众人去搜寻敌踪。

  这时陈家洛和周仲英一干人都走了过来,陈家洛道:“这宅子四周都围住了,不怕他飞上天去,咱们一间间房仔细搜吧。”群雄逐一搜寻,丝毫不见影踪,无尘十分恼怒,连声大骂。徐天宏忽然惊叫:“咱们快去瞧十四弟。”

  卫春华笑道:“总舵主早已请陆老前辈守护十四弟,请赵三哥守护文四哥,怕他们身上有伤,受了毛贼的暗算。要是没人守着四哥,四嫂还有心情来跟你们开玩笑吗?”徐天宏对陈家洛调度有方,很是佩服,说道:“咱们还是去看一看吧,只怕这毛贼不是冲着四哥,就是冲着十四弟而来。”陈家洛道:“七哥说得有理。”群雄先到文泰来房中,房中烛光明亮,赵半山和文泰来两人正在下象棋,对屋外吵嚷似乎充耳不闻。众人又到余鱼同房去,陆菲青坐在石阶上,仰头看天上星斗,见群雄过来,站起身来,说道:“这里没什么动静。”群雄见许多人居然抓不到一个毛贼,都是又气恼又奇怪。

  徐天宏四下一望,忽从余鱼同窗孔中见到一个细微的火星一爆而灭,那是烛火吹熄时最后的一点火星,显然是房中刚刚吹熄蜡烛,他心头起疑,说道:“咱们去瞧瞧十四弟吧。”陆菲青道:“他睡熟了,所以我守在外面。”骆冰道:“那么咱们快到别地方去搜。”徐天宏道:“不,还是先瞧瞧十四弟。”他手执火把,手一推,那门应手而开,竟是虚掩着的,只见床上的人一动,似乎翻了几个身。

  徐天宏用火把去点燃蜡烛,一时竟点不着,把火移近一看,原来烛芯已被什么东西打烂,陷入烛里,显然烛火不是用口吹熄而是用暗器打灭的。徐天宏心头一惊,快走到床前,叫道:“十四弟,你好吗?”余鱼同慢慢转过身来,似乎是睡梦刚醒的样子,脸上仍旧蒙着帕子,定了一定神才道:“啊,是七哥,你今天新婚,怎么来看小弟来啦?”徐天宏见他没事,这才放下了心,拿火把再到烛边看时,只见一枚短箭钉在窗格上,箭头还染有烛油烟煤。他认得这箭是余鱼同金笛中吹出来的暗器,更是大惑不解:余鱼同为什么见到大伙过来就赶紧要弄熄烛火?而且是这样紧急,来不及起身吹熄,迫得要用暗器?

  这时陈家洛等都已进房,余鱼同道:“啊哟,各位哥哥都来啦,我没事,谢谢你们关心。”徐天宏要伸手去拔窗格上短箭,陈家洛在他背后轻轻一拉,徐天宏会意,当即缩手。这时群雄都已看出余鱼同床上的被盖隆起,除他之外里面还藏着什么东西。陈家洛道:“那么你好好休息吧。”率领群雄出房,对陆菲青道:“陆老前辈还是你辛苦一下,照护余家兄弟,咱们出去搜查。”陆菲青答应了,等群雄走开,又坐在阶石上。

  众人跟着陈家洛回到他房里。陈家洛道:“把卡子都撤回来吧!”心砚传令出去,在屋外把守的常氏双侠、章进、石双英、蒋四根等人都走进房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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