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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烈焰奔腾走大侠(1)


  王维扬也从背上拔出紫金八卦刀,这时两人站得临近,看得清楚,只见对方口鼻俱肿,右眼圈上一大块乌青,不禁暗自纳罕,心想张召重一身武功,难道还有胜过他的人物,竟将他打成这个样子。他不知道昨天晚上张召重中了陈家洛的拳击,脸上受伤,今日他掌法上输了一招,也未始不是受这伤势影响。

  张召重存心在兵刃上挽回面子,凝碧剑出手,连绵不断,俱是进手招数,攻势凌厉已极。王维扬见他剑光如一泓秋水,知道这是一口宝剑,如被它削上,自己兵刃怕要吃亏,不敢招架,展开八卦刀法,硬砍硬削。这一番拼斗比刚才更加惊心动魄,只要稍一疏神,就得血染芳草。两人酣斗良久,张召重精神愈战愈长,但见王维扬门户封闭严密,急切间攻不进去,骤见对方“铁牛耕地”横砍过来,一时招术用得稍老,张召重“天绅倒悬”,宝剑刃口已搭上八卦刀的刀头。

  王维扬缩刀不及,左手骈食中两指向张召重门面戳来。张召重头一偏,只听得“呛啷”一声,八卦刀刀头已被削断。王维扬赞道:“好剑!”跳开一步,说道:“咱们各胜一场。张大人还要比下去吗?”他是想借此收篷,各人都不失面子,哪知坏就坏在喝了一声“好剑”。张召重心想我这场得胜原来是靠了剑利,胜之不武,手一摆道:“不见输赢,今日之事不能算完!”剑走偏锋刺了过来。

  翻翻滚滚又斗了七八十招,王维扬头上见汗,知道久斗下去,不是办法,暗摸金镖在手,刀交左手,喝道:“看镖!”刀法一变,变成左手刀术,三枝金镖随着刀势发了出去。原来这套“刀中夹镖”也是王维扬的绝技。他左手刀法与普通刀法相反,敌人招架已经为难,再加上金镖顺着刀势发出,敌人避开了镖,避不开刀,避开了刀,避不开镖,端的十分厉害。只见他一刀斜砍向右,一镖随着向敌人右侧掷去,张召重向右一避,伸手接住来镖,王维扬金刀跟着砍来,张召重刚缩头避过,对方一镖又向下盘掷来,忙将手中之镖对准掷去。双镖相迎,都落在地上,插入土中。王维扬一刀快似一刀,一镖急似一镖,眼看二十四枝镖要发完,兀自奈何他不得。

  这时他手中只剩下了三枝镖,左脚向右踏上一步,身子一挫,左手刀向下斜劈,同时右手一扬。张召重见过了二十一枝金镖,知道这一刀砍下来,必定有一镖相随,只是他的镖越发越快,自己已有点手忙脚乱,更不必说掏出芙蓉针来还敬了,忙转过身来,凝神看着他的右手。

  哪知王维扬这招是虚招,张召重一动,却接了个空。王维扬已踏进震位,“力劈华山”,迎面一刀。张召重见他刀沉势重,不敢硬架,滑出一步,凝碧剑“横云断峰”斜扫敌人腰间。王维扬抽刀一封,只听“当啷”一声,八卦刀已被截成两段。王维扬大吼一声,半截刀向他抛去。张召重一低头,王维扬三镖齐发,只听张召重“啊哟”一声,凝碧剑落地,向后便倒。

  原来王维扬故意引他转身,使他阳光耀眼,视线不明,同时让他削断大刀,等他得意忘形之际,三镖齐发,必然难以逃避,张召重果然中镖,倒地不起。王维扬叫道:“你哪里中了镖?我这里有金创药。”隔了半晌,见他一声不响,心中不由得惊吓起来,不要镖伤要害,竟把他打死,他是朝廷命官,自己有家有业,可不是好耍的事,走上前去俯身看视,刚弯下腰,只听张召重大喝一声,一阵金光闪动,暗叫不好,一个“铁板桥”向后便跌,哪知迟了一步,左胸左肩阵阵剧痛,知道已中了对方暗器。王维扬见他如此歹毒,虎吼一声,纵起来要和他拼个同归于尽,但一用力,胸口和肩头就奇痛彻骨,“哼”了一声,又跌在地上。张召重哈哈大笑,把右腕上被打中的那枝镖拔出,撕下衣襟,缚住伤口,站了起来。

  王维扬骂道:“张召重,你用这种卑鄙手段胜我,算得什么英雄豪杰?看你有何面目见江湖上的好汉。”张召重道:“这里就是你我两人,有谁知道?你活到这一把年纪,也应该可以归天了。明年今日,就是你的周年忌。”王维扬听他此言,知他要杀人灭口,更是破口大骂。张召重纵过来在他胁下伸指一戳,点了他的哑穴。王维扬登时骂不出声来,只见他双目冒火,脸上筋肉抽动,想是心中有说不出的愤怒。

  张召重捡起半截八卦刀,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,左手把王维扬提起往坑里一掷,骂道:“你威震河朔,震你个奶奶!”右脚把土踢到土坑中,登时要把王维扬活埋。

  刚踢了一脚土,忽听见身后冷冷一声长笑,张召重大吃一惊,回过身来,只见一个人手执一件奇形兵器,站在烈日之下,强光下看得明白,那人正是铁琵琶手韩文冲。张召重怒喝:“好哇,说好单打独斗,你镇远镖局原来暗中另有埋伏。你们要不要脸呢?”

  韩文冲道:“要脸的也不用这种卑鄙手段伤人啦。”张召重道:“好,今日领教领教你的铁琵琶手。”施展轻身功夫,“八步赶蟾”,只三个起落,已跃到韩文冲面前,一剑直刺。韩文冲并不招架,退后一步,只见他身后一刀飞出,向张召重腿部横扫而来。张召重宝剑一立,那人这刀发得快也收得快,不等刀剑相碰,早已收了回去。张召重见他是内家玄玄刀的刀法,抬头一看,此人正是适间言语上冲撞过他的石双英。

  张召重怒道:“你们两人齐上,我火手判官也不放在心上。”他正待追击石双英,忽觉背后声音响动,武功高强之人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,他一觉有异,立即跃出,回头一望,只见山下高高矮矮,肥肥瘦瘦,陆续上来了八九个人,当先一人,正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。张召重记起被击之辱,怒火上冲,但见对方人多,知道来者都是好手,又不免胆寒,心中又惊又怒,但他艺高胆大,心想:今日最多落败,他们以多胜少,也未必有什么面子。他四下一望,看好了退路。

  陈家洛穿着天蓝长袍,手中折扇轻摇,对韩文冲道:“韩大哥,你先去把王总镖头救回来。”韩文冲奔到坑边,把王维扬抱过来。张召重也不阻拦。陈家洛在王维扬的穴道上一拍一捏,解开了他的哑穴。王维扬年近古稀,遭此巨创,委顿之余,一时也说不出话来。

  张召重叫道:“王维扬这老儿要和我比武,现在胜负已决。陈当家的,咱们后日再在此地相会。”把手一拱,转身就要下山。陈家洛道:“刚才我在山边见你们两位比拳比武比暗器,果然艺业惊人,非同小可,但是张大人,你胜得未免不光明啊!”张召重道:“常言道兵不厌诈,咱们斗力斗智,出奇制胜,有什么不可以?”

  陈家洛微微一笑,道:“张大人识见果然高明。我本来今日就想领教领教,但张大人右腕已伤,敝人虽然不肖,也不肯趁人之危。你这伤非一朝一夕所能痊愈,咱们后日之约,延迟三月如何?”张召重心想,你故示大方,我乐得不吃这个亏,说道:“好吧,那么三个月后的今日,咱们再在此相会。”

  陈家洛慢慢走近,说道:“我们要救奔雷手文四当家,你是知道的了?”张召重道:“怎么?”陈家洛道:“他身上的铐镣都是精钢铸成,锉凿对之,无可奈何,所以要借你这把宝剑一用。”

  张召重“哼”了一声道:“只怕没这么方便!”他知道红花会倚仗人多,势必和他为难,今日已不能轻易脱身,朗言说道:“要借我的剑,只要你有本事来取。”左手捏了个剑诀,挺剑而立。陈家洛道:“你手腕已伤,既然今日之事不能善了,那么我空手接你几招。”骆冰站在他身后,忙道:“总舵主,何必跟他客气,你的钩剑盾和珠索在这里。”解开包袱,递了过来。张召重见陈家洛转头向骆冰说话,知道时机稍纵即逝,喝道:“你张老爷今日少陪了。”语声未毕,已倒窜出数丈,转身往山下奔去。

  刚要提气下山,忽然迎面飞来两把飞爪,一取左胸,一取右腿,势劲力疾。张召重伸剑在胸前挽了个平花,挡开上面的一把飞爪,同时向上一跃,左足一挫,又向山下窜去。常氏双侠哪里容他过去,常赫志飞爪盘打,张召重身子一矮,向右一让,常伯志已撇下飞爪,欺近身来,呼的一声,铁沙掌“浪搏江礁”,迎面劈到。张召重和常氏双侠在乌鞘岭上拼斗过,知道他两兄弟厉害,突然飞身后退,向南奔去。常氏兄弟守住北路,并不追赶。

  此时太阳南移,张召重迎着日光,绕开陈家洛等一行人,向南疾跑,刚走到下山路,索索然两声,两枚飞燕银梭打了过来。张召重吃过苦头,猛往地上一卧,两个翻身滚了开去,只听见铮铮之声,银梭中包藏的子梭射了出来。张召重凝碧剑在头顶一掠,把银梭削为两段,顺势纵了出去,他不再向南,一个“凤凰展翅”,宝剑一圈,向东猛扑,只听见后面暗器声响,他脚下丝毫不停,一缩头,拍拍拍,把一枝袖箭、两枚菩提子用剑打在地下。红花会群雄见他向西击打暗器,身子却继续向东奔跑,脚步迅速已极,都不由得佩服。陈家洛叹道:“如此武功,偏不向好,真是可惜。”

  张召重心知东边必定也有埋伏,脚下虽然极快,但眼观四方,不敢稍懈,奔不数步,果然,斜刺里一人跃出,手执大刀,拦在当路。那人白发飘动,威风凛凛,不怒自威,正是老英雄铁胆周仲英。张召重心上一寒,转身返西。

  他连闯三路都未闯过,心想这些人一合围,今日性命休矣,西路上不论何人把守,非杀伤数人,不能脱围,他左手暗暗握了一把芙蓉金针,挥动凝碧剑向西冲来。西首一人独臂单剑,不是追魂夺命剑无尘道人是谁?张召重和他交过手,知道红花会中武功以他最高,自己尚逊他一筹,不由得暗暗叫苦,心中想好计谋,迎面奔去,“白虹贯日”、“银河横空”,两记攻势招数,仗着自己剑利,无尘避而不架,当下已抢到西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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