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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回 还经赠剑种夙因(1)


  一会,心砚进来禀告:“过去了一大队骡车队,一名军官领了二十名官兵押队。”说罢又出庙守望。陈家洛和众人计议:“此去向东,人烟稀少,正好行事。只是这队官兵和那群维人不知是何路数,我们搭救四哥时,他们说不定会伸手干扰,这倒不可不防。”众人说是。无尘道人道:“陆菲青老前辈说他师弟张召重如何了不起,我们在江湖上也久闻火手判官的大名,这次捉拿四弟是他主领,机会正好,让我无尘道人来斗一斗。”陈家洛道:“道长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天下无双,今日不要放过了这罪魁祸首的张召重。”赵半山道:“陆菲青陆大哥虽然和他师弟已经绝交,但他为人最重情义,幸亏他还没有赶到,否则我们当着他面杀他师弟,总有些碍手碍脚。”常赫志道:“那么我们不如赶早动身,预计明天卯牌时分,就可赶上四哥。”

  陈家洛道:“好。五哥六哥,请你把这批鹰爪孙和镖头们的模样对各位哥哥细说一遍,明儿动起手来好先有一个打算。”常氏兄弟一路跟踪,把官差和镖行的底细已摸了个差不离,当下详细说了,并说:“四哥晚上与鹰爪孙同睡一屋,白天坐在大车里,手脚都上了铐镣。大车布帘遮得很紧,旁人绝不能知道车里坐着要犯。车子行时有两个鹰爪骑了马不离左右,看得很紧。”无尘问道:“那张召重是什么模样?”常伯志道:“他四十来岁年纪,身材魁梧,生一丛短胡子。”常赫志道:“道长,我们话明在先,我哥儿俩要是先遇上这龟儿,就先动手,你可别怪我们不跟你客气。”无尘笑道:“好久没遇上对手了,手痒是不是?三弟,你这千臂如来的太极手想不想发市呀?”赵半山道:“这张召重让给你们了,我不争就是。”

  这时各人磨拳擦掌,心情激动,草草吃了点干粮,就请陈家洛发令。陈家洛心中计算已定,说道:“那队维人未必和官人有什么勾结,我们比他们先走,把四哥一救出,就不必理会他们。余十四弟,你也不用再去查了,你与蒋十三哥明儿专管截拦那个军官和二十名官兵,只不许他们过来干扰就是,不须多伤人命。”蒋四根和余鱼同答应了。陈家洛又道:“卫九哥、石十二哥,你们两位马上出发,赶过鹰爪孙的头,明儿一早守住峡口,任谁东去西来,一概挡住。最要紧的是不能让鹰爪孙逃过峡口去。”卫石两人应了,出庙上马而去。

  陈家洛又道:“无尘道长、常五哥六哥三位对付官差;赵三哥、杨八哥两位对付镖行的小子。四嫂连同心砚抢四哥的大车,我在中间策应,哪一路不顺手就帮哪一路。”各人都答应了。章进却“哇哇”大叫起来,只听他叫道:“总舵主,我干什么呀?你忘记我了。”陈家洛道:“有紧要差使要请十哥去做,只不知十哥肯否担当?”章进叫道:“你只管吩咐,我章驼子岂是贪生怕死之人?”

  陈家洛道:“哪里是说你胆怯,就是怕你酗酒闹脾气,误了大事。”章进大叫:“快说快说,我只要喝一滴酒就叫众位哥哥瞧不起。”陈家洛道:“那好极了,有三件差使要请十哥一力担承。第一,你在这里留守,如有官兵公差向东去,一概挡住。第二,等陆周两位前辈赶到,你请他们即刻上来助战。第三,我们把四哥一救出,请你和四嫂护送他到回疆我师父天池怪侠那里养伤。在甘肃境内,我们大伙全力保护,一过星星峡,大伙就转身回江南总舵,以后的担子可全要你挑了。”

  陈家洛说一句,章进应一句,满心喜欢,没口子答应。分派已定,众人出庙上马,对章进扬手道别。大家见了骆冰的白马,都啧啧赞赏。骆冰心想:“这马本来应该送给总舵主才好,但我大哥吃了这么多苦,等把他救出来,我这匹马给他,也好让他欢喜欢喜。”这时陈家洛向余鱼同道:“那群维人的帐篷搭在哪里?我们弯过去瞧瞧。”余鱼同领路,向溪边走去,到得那里,只见旷旷廓廓的一片空地,哪里还有什么帐篷人影?只有满地的驼马粪便。余鱼同下马瞧了一下驼粪的干湿,说道:“他们走了有一个多时辰了。”大家都觉得这群维人行动诡秘,摸不准是什么来路。

  陈家洛道:“我们走吧!”众人纵马疾驰,黑夜之中,只听见马蹄答答之声。骆冰的马快,她跑一程等一程,才不把众人抛在后面。天色黎明,到了一条小溪上,陈家洛道:“各位哥哥,我们在这里让牲口喝点水,养养力,再过一个时辰,大概就可追上四哥了。”骆冰这时血脉贲张,心跳加剧,两颊红晕。

  余鱼同偷眼瞧她,心中说不出的是什么滋味,慢慢走到她身旁,轻轻叫了声:“四嫂!”骆冰应道:“嗯!”余鱼同道:“我就是性命不要,也要把四哥救出给你。”骆冰微微一笑,轻声叹道:“这才是兄弟呢!”余鱼同心中一酸,几乎掉下泪来,忙把头转了开去。

  陈家洛道:“四嫂,你把马借给心砚骑一下,让他赶上去探一探鹰爪的行踪,圈转来报信。”心砚听见能骑骆冰的马,心中大喜,走近来道:“文奶奶,你肯吗?”骆冰笑道:“孩子话,我为什么不肯?”心砚骑上白马,如飞而去。众人等马饮足了水,纷纷上马,放开脚力猛追。不一会,天已大明,只见心砚迎面骑了白马奔来,大叫:“鹰爪孙就在前面,大家快追啊!”

  众人一听,无不大喜,拼力追赶。心砚把白马和骆冰换过,骆冰问他:“你见到四爷的大车了吗?”心砚连连点头,说道:“见到了!我想看得仔细点,骑近大车旁边,车旁镖行的小子立刻凶神恶煞般的举起了刀,骂我小杂种小混蛋。”骆冰笑道:“待会他就要叫你小祖宗小太爷了。”众人风驰电掣般向前追赶。追出了五六里地,望见前面一大队人马,稍稍跑近,见是一批官兵押着一队骡队。心砚对陈家洛道:“再追六七里就是鹰爪和镖行。”众人催马越过骡队。陈家洛一使眼色,蒋四根和余鱼同把马圈转,拦在当路,其余各人继续向前急追。

  余鱼同待官兵行到跟前,在马上双手一拱,斯斯文文的道:“各位辛苦辛苦!这里风景绝妙,大家坐下来谈谈如何?”当头一个清兵喝道:“快闪开!这是李将军的家眷。”余鱼同道:“是家眷吗?那更应该歇歇,前面有一对黑无常白无常,莫吓坏了姑娘太太们。”另一个清兵扬起马鞭,劈面打来,喝道:“你这穷酸,快别在这儿发疯。”余鱼同笑嘻嘻的一避,说道:“常言道:君子动口不动手,阁下横施马鞭,未免不是君子矣!”

  这时押队的参将见前面有人挡路,纵马上来喝问。余鱼同拱手笑问:“官长尊姓大名,仙乡何处?”那参将见余鱼同、蒋四根两人路道不正,迟疑不答。余鱼同取出金笛,说道:“在下粗识音律,常叹知音难遇。官长相貌堂堂,必非俗人,就请下马,待在下吹奏一曲,以解旅途寂寥,有何不可?”那参将正是护送李可秀将军家眷的曾图南,他一见金笛,顿时吃了一惊。

  余鱼同在赵家堡和公差争斗时他虽没亲眼瞧见,但事后却听兵丁和店伙说起,知道那杀差拒捕的大盗是一个手持金笛的秀才相公,现在狭路相逢,不知他是何来意。但见对方只有两人,心中也坦然不惧,喝道:“我们河水不犯井水,各走各的道。快让路吧!”

  余鱼同道:“在下有十套大曲,久未吹奏,今日得遇高贤,不觉技痒,只好从头献丑一番。要让路不难,待我十套曲子吹完,自然恭送官长上道。”说罢把金笛举到口边,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。曾图南知道今日之事已不能善罢,一举枪,卷起碗大枪花,“乌龙出洞”,向余鱼同当心刺来。

  余鱼同置之不理,仍旧吹笛,待枪尖堪堪刺到,突然伸左手抓住枪柄,右手金笛在枪杆上猛力一击,枪杆立时折断。曾图南大惊,勒马倒退数步,从兵士手中抢了一把刀,又杀了上来。战七八个回合,余鱼同找到破绽,在他右臂一点,曾图南单刀脱手。余鱼同道:“我这十套曲子,你今日听定了。”又吹起笛子来。曾图南手一挥,叫道:“一齐上,拿下这小子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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