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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


  “哪天我给你介绍一个?喜欢什么样的?”很诡异地,这个时候我竟然想笑。

  我想说我就喜欢林澜那样的,沈姐你叫老大去跟林澜说,让她跑来喜欢我。

  但我还是摇了摇头:“别了,就我这个样子,不要祸害人家就算积德了。”

  “你那么点儿大,懂什么叫积德?”沈姐笑笑,“我还真的认识几个女孩不错的,长相啊家里啊,都不错。”

  “那还是免谈了,沈姐你要有什么歪瓜裂枣的介绍给我我还有指望,这种长相家里都不错的就真的没戏了。”我把汤喝完了,在碗里捞萝卜。

  “贫嘴,你也是北大毕业。”

  “可我不是当兵了么?一个月680块,养活自己之外,养狗都难。”

  “其实女人也不是说你有钱就怎么样了。”

  “沈姐你难道不是著名的上海女人?”

  “我是上海的,又怎么啦?”沈姐竖了竖眉毛,做个发怒的样子,“还喝不喝汤了?”

  “喝!”我把汤碗递上去。

  沈姐白了我一眼,帮我把碗里的骨头渣子捞掉。

  “其实女孩子最好哄了。”她低着头。

  “老大也说其实泡防御指挥部的工作最轻松了,干起来才知道野猪都能被累死。”

  “贫嘴,其实你打动她就可以了。”

  “这个等于说我们搞定德尔塔文明只需要炸掉它的母舰就可以了嘛。”

  “那不一样,要你炸掉母舰你是没机会,可是打动一个女人,其实你有很多很多的机会,只是你们男人一般都不知道。”

  “难道沈姐你还承认我是一个男人……老大知道么?”

  “他不知道,他运气好,碰上了。”沈姐停了停,“到现在他也不知道。”

  “哦。”

  “招不招?我看你眼睛碌碌乱转,是惦记我屋里什么东西还是有心事?”沈姐一抬头,那双鹿一样的瞳子里骤然跳出一点狐媚来。

  我吃了一惊,心想她跟了老大前一准不是个吃素的。

  “没!密电码我不知道!打死我都招不出来!”我说得斩钉截铁。

  “那随你,你们年轻人的事情,你们自己知道。”沈姐眼睛里的光隐没下去,“就怕等你明白了啊,就已经晚了……”

  “沈姐你就比我大四岁,说话跟老我一辈似的。”

  “跟了老头,就变老太太了呗。”沈姐无声地笑,手纤纤巧巧的,为我盛汤。

  我发动着那辆挂在军旗的奥迪A4,从窗户里伸手跟沈姐告别。

  女人穿着棉拖鞋站在别墅门口,“江洋,都三点了,你时间不赶的话,晚饭也在这里吃了吧。”

  “我要去浦西,还有点事。”我说。

  我还有事,我的后车厢里还有一箱速冻的猪小排和干蔬菜,我要把它们拉去送给老大家里的那个女人。

  我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,如果是我,我想我会派两个小弟去跑,让他们彼此都不知情。

  不过其实沈姐不知道,老大的老婆也不知道,知道的只有我和老大。

  我觉得不舒服,只是我面对两个女人说同样的话,像是我在欺骗她们。

  可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?我就是帮老大跑个腿。

  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命。

  也许有一天我老了也是这样,我早晨起来穿上老婆熨好的衬衫吃了她做的早饭跟她吻别,晚上在烛光餐厅里面见一个穿着黑色丝绒长裙的女人。

  我对女人说不好意思啊,今天事情比较多,我一会儿要早走,其实我是要陪老婆看超级女声。

  女人点点头说没事的,一会儿我自己回家。

  大家谁都不会说破,就像只需要闷着盖子摇晃的骰子罐,你听骰子碰撞回旋的声音,而你非要打开盖子看一眼,游戏就结束。

  胜负已分,不能再来。

  我打着方向盘转出小区,有点好奇老大到底是怎么打动沈姐的。

  沈姐说的我都信,以老大的情商,如果他是刻意打动沈姐的,那么守株待兔里面那只兔子一定是自己瞄准了撞死的。

  而他就真能有这么好的运气,打动一个夜晚穿着黑色天鹅绒长裙在音乐厅里弹着肖邦、而白天又耐心地对那些无助的孩子重复多来咪的女人?这女人的过往华丽得真像是个天使。

  而后天使就沦落了。

  曾经有过一个瞬间,老大打动了沈姐,某年某月某日……我的思绪蹁跹。

  “等你明白了啊,就已经晚了……”我猛踩刹车,奥迪A4带着两道青烟和刺耳的刹车声滑出十几米,在红绿灯路口的正中站住,斜着横跨两条车道,像是一条拦路的黑虎。

  还好这个时候路上只有我这一辆孤零零的车,更不会有交警来问我。

  我把双肘撑在方向盘上,觉得自己需要大口地呼吸几下。

  刚才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“砰”的一声爆了,战栗沿着四肢骨骸流了下去。

  受不了那个女人了,真是狐狸精转世。

  那双鹿一样的温良的眼镜忽然间亮得压人呼吸,总觉得有些什么事被她看穿了。

  而她说的那句话……是真的么?我打开车窗,望着远方的天际线发了一会儿呆,拿出手机写了一条短信:“晚上吃饭?”短信飞出去了,我把车熄了火儿,钻出车门靠在水箱盖上,怀抱着双手左顾右盼。

  偶尔有一辆慢悠悠的公车过来,拎着配给食品的人像是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那样挨排而下,好奇的看着这辆横在马路当中的军车和军车上靠着的预备役中尉。

  我不理他们,从口袋里摸出一卷荷氏的薄荷糖来。

  第三粒薄荷糖就要消失在我口腔里的时候,我的手机响了。

  “好啊,新镇江吧。”于是我心里的小野兽开心地跳起舞来,爬上树去钻下洞去,露出它的小尾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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