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还珠楼主 > 蜀山剑侠新传 | 上页 下页


  老头哈哈大笑道:“你倒说得好,泥菩萨过江,自身难保;你自己都未必能有本事走到地头,还要背我?再说凭你那两下子,准背我得动吗?我叫你不要一来就动银子,你偏不听,透着你有钱似的。越想我越有气,不教训你,你也老改不了。”

  随说着话,提手又是二掌。

  这次孙同康因老头疯疯癫癫,语渐激烈,早留了神;及见老头越说越有气,赶急闪架时,不知怎的依然没有躲开,仍给打上,反而打得更重了些;半边脸疼得火辣辣,肿起老高。便是泥人也有土性,正欲喝问,话未出口,老头忽然急喊道:“不好!我要犯病。”

  话还未了,单脚跟立在地上,旋风般滴溜溜运转了两转,倏地手捞前襟往头上一盖,跟着身子往后一仰。孙同康一把抓住,老头人已叭的一声,仰面朝天,跌在地上人事不知,羊叫一般哼将起来。

  孙同康先只当老头发了羊角疯,因听先前一饿就要犯病之言,觉着老头孤身一人病倒荒山,如若丢下走去,难免不饱虎狼之口。加以这一病倒,证实前言,可见适才打人,委实是因情急拚命;这一来反把怒火消去,只没个解救之法。正在进退两难,打不起主意,一眼瞥见老头嘴里不住的打呼噜,把脸上蒙往的衣服前襟冲了个起伏不停。猛想起来路岭侧树下,所遇蒙面而卧的怪人,正与此人相像。

  当时只当是个寻常行路的穷汉,还给他留了一点银子。那知走不多远,恍惚披人用脚绊了一下,几乎跌倒。凭自己的本领,休说平地,便多崎岖难走的路,也无绊跌之理。后来想起奇怪,曾疑心是树下怪人有意所为;无如走出已远,登高查看,人已无踪。适才匆促之间没有在意,此时想起前情,再一细看,不特身材衣着如出一人,连那用衣蒙面和仰卧的形态,都与前人一样,只面貌不曾见见过罢了。自己脚程本快,心急赶路,自更迅速;途中回望原路,此人并并赶来。

  再听他说,曾往城内蒙取了包子,方始走来。自己黎明渡河,一直加急飞驰,并无停歇,并是避敌耽延,也只半个时辰;此老竟能往返城中。就算他不似自己避人绕越,也要经过两路口、大小郭村、飞云堡、连山桥、小口、岭头等地;来去好几百里,包子铺内多少还耽搁;除非会飞,那有如此快法?如说是假,那包子味道明明与昨日所吃一样,并且还未冷透。莫非此老和颖水所遇,同是异人不成?

  再一细看,那病相明明是真,实不见有什么异人之处。又疑人是高人,只生这样病,就此丢下一走,心实不安。反正同路,身子这等瘦小,便背走了,也不吃力;就便还可试他一试,等寻到前面,有人家水泉之处,再作计较。

  孙同康想了想,把随身小包软鞭系好,扶起老头背向背上。先觉甚轻,还在暗幸:照此轻法,就寻不到人家,也可背往五乳峰去求救。那知绕向洞外冈脊路上,走出没有几里来路,背上分两渐渐加重。先还当是行路力乏,未背惯人所致;救人救到底,何况事由己起,就多为难,也须背了同行。那知又往前走了几步,到一地较空旷的疏林以内,竟是越背越重,通体汗流,连慢走都正艰难。心中奇怪,方想老头莫非有诈?忽听脑后哈哈怪笑,震耳欲聋;不禁大吃一惊,连忙回顾。

  原来老头本是呼噜乱响,杂着一片羊叫,忽然怪笑了一声,人却未醒,重又呼噜乱喊起来。他正想放下,试探真假,就便缓一缓气;放时,觉箸老头轻得简直没什么分两,不知背在身上,怎么会那等重法?记得前襟已经代为放下,不知怎的又会盖向头上?孙同康心里不由越发惊奇。

  二次又把前襟揭起一看,仍是面如土色,牙关紧闭,双目微瞪如死。试用细草朝他的眼睛和鼻孔里拂探了两下,连眼皮都未眨一下。看来真个已经犯病晕死,好生愁急。

  想要重背起来上路,那知老头先前身软如棉,任人摆弄;第二次再背,不特全身僵硬,卧在地上和生了根一般,孙同康那大力气,竟不能移动分毫。方觉有异,忽见老头喉中怪声忽止,喘吁吁低声说道:“该死的小鬼,我正犯病,快不要动我。一动,我活不成,还在其次;那些狗熊也玩不成了,多么可惜。我虽犯病,心里明白,你方才如不动我,到时自会醒转;你这一背,白害我多受好些时罪。再走一段,我就死了。我口说不出,心干著急,压得变成一块石碑,压得你走不动,只好放下。怎么你又要背?想谋害我老头子么?等我醒来不要你的命才怪。”

  孙同康心正烦乱,见老头醒转发话,甚是高兴;也不想想已经犯病,失去知觉,如何还能用千斤大力法压人?闻言以为老头气忿头上,打算安慰几句。

  老头忽又后悔道:“我骂你驼石碑还不要紧,怎把我醒来要你命的话也说出来?意害怕逃走,这里狗熊又多,无人守在旁边,准定跑来把我吃了,这不是自己找死吗?这病又急不得,一着急,再犯比先前更厉害,不死几条命不完,这却怎好?”

  孙同康见他说时双目上翻,喉中呼唤乱响,又是先前犯病神气,忙安慰道;“老先生放心,此事实怪我不好,你不回醒,我决不走如何?我虽不才,对付几只野兽,还堪自信,决不会使你受伤的。”

  老头强挣着冷笑道:“凭你那两下毛手毛脚,要对付几只狗熊么?那还早着呢!”

  说到末句,紧接一声:“不好!”

  两眼一翻,口中呼叱乱响,人又犯病死去。

  孙同康早见这种情形兀自觉得奇怪,当下决心不问老头醒后是否高人,也决不与计较。满拟老头已能发话,只自逆他发急,心气一平,少时不会复原。见状惶急,刚喊了一句:“老先生,千万不可气急。”

  忽见老头前襟无风自起,重又搭向头上,和先前一般神气,心又一动。猛听身侧不远,有人连声喝道:“小狗在这里了!”

  声随人到,日光之下,同时瞥见两片寒光带箸两绦人影,由斜刺里树林之中飞纵过来。

  孙同康从小好武,至今犹是童身,软、硬功夫均得名家传授;耳目灵警,应变神速,知有强敌到来。闻声首先纵开一旁,一手忙取下身带软鞭,一手扪了扪暗器,口中大喝:“且慢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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