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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回 晤薛蟒三上紫金泷 访异人结嫌白鹿洞(2)


  鹿清闻言,便忙向二人作辞道:“我家师不在洞中,未便让二位进去。现在我师兄唤我,异日有缘,相见再谈。”

  说罢,便急忙走去。法元与秦朗见鹿清走后,师徒二人一同离了紫金泷,计算时日还早,便想起到庐山白鹿洞去寻雷音的师叔八手观音飞龙师太下山相助,顺便打听雷音、龙化的下落。

  剑光迅速,不一日便到了庐山白鹿洞前。降下剑光,正待举步,忽见一阵腥风起处,连忙定睛看时,只见洞内蹿出一只吊睛白额猛虎,望着二人扑来。法元知是飞龙师太喂的家畜,不肯用剑伤它,忙望旁边一闪。刚刚避过,又见眼前一亮,由洞内又飞出一条独角白鳞大蟒,箭也似一般疾,直向秦朗扑去。那秦朗哪知其中玄妙,喊一声:“来得好!”

  脑后一拍,几道红线飞起。法元忙喊:“休要冒失!”

  已来不及,剑光过去,把那三丈来长的白蟒挥成两段。那只黑虎见它同伴被杀,将前足微伸,后足伏地,一条长尾,把地打得山响,正要作势前扑。法元见白蟒被秦朗所杀,知道闯下大祸,又听得洞内有阵阵雷声,便知不妙。也不及说话,伸手将秦朗一拉,喊一声:“快逃!”

  二人剑光起处,飞身破空而去。

  法元在路上埋怨秦朗道:“你怎么这般鲁莽?我连声喊你不可冒失,你怎还把飞龙师大看守洞府的蛇、虎给毁了一个?这位老太婆性如烈火,非常难惹。她对人向来是无分善恶,完全以对方同自己有无感情为主旨。我同她虽然认识,也只是由于雷音的引见,并无深交。请她下山相助,也无把握,只是希望能先打一个招呼。此人本最守信用,但求她不帮助峨眉派与我们为敌罢了。如今人未请成,反伤了她的灵蟒,她如知道,岂肯甘休?尚喜我们走得快,她如出来看见,岂非又是一场祸事?”

  秦朗见师父埋怨,情知做错,也无可奈何。他虽入道多年,嗜欲未尽,尚不能辟谷。法元虽能数日不饥,一样不能断绝烟火。二人见雷音找不着,无处可请别人,算计日期还早,本想回慈云寺去。又想起峨眉剑仙暂时不来寺中寻事,是因为自己不在寺中,表示余人不堪一击的原故。此时回寺,难免独力难支。他是知道追云叟的厉害的,便不想早回去。偶然想起每次往返武昌,并未下去沽饮,又在山中数日,未动荤腥,便想下去饮食游玩,沿路不再御剑飞行,一路沿江而上,观赏风景。秦朗自然更是赞成。师徒二人,于是到了汉阳,找了个僻静所在,按下剑光落地。然后雇了一只小船,往江中游玩一番,再渡江上黄鹤楼上去沽饮。上楼之后,只见楼上酒客如云,非常热闹,便找了一个靠窗的座头坐下。自有酒保上前招呼,他师徒二人便叫把上等酒菜只管拿来。随即凭窗遥望,见那一片晴川,历历远树,几点轻帆,出没在烟波浩渺中,非常有趣。移时酒保端来酒菜,他二人便自开怀畅饮。不提。

  这一楼酒客正在饮食之间,忽见上来这两个奇形怪状的一僧一俗,又见他二人这一路大吃大喝,荤酒不忌。荆楚之间,本多异人,巫风最胜。众人看在眼里,虽然奇怪,倒也不甚注意。

  惟独众客中有一富家公子,原籍江西南昌,家有百万之富。这陶公子单名一个钩字,表字孟仁,自幼好武。祖上虽是书香门第,他父母因他是个独子,非常钟爱,不但不禁止,反倒四处聘请有名的教师陪他习学。陶钧练到十六岁,他父母相继下世。临终的时节,把陶钩叫到面前,说道:“你祖父因明亡以后,不肯去屈节胡儿,所以我便不曾出去求功名。我因仰承祖训,你既不愿读书,也就望你去学习刀棒。不过我忠厚一生,只生你一人。我死之后,为免不为人引诱,堕入下流,所以我在临死的时节,一切都替你布置妥当。我现在将我的家财分作十成:一成归你现在承继,任你随意花用,以及学武之资;三成归老家人陶全掌管,只能代你整顿田业,你如将自己名分一成用完,陶全手中的财产,只准你用利,不准你动本,以免你日后不能营生;还有六成,我已替你交给我的好友膝……”

  刚说到这里,便已力竭气微,两眼一翻,寿终人世。

  陶钩天性本厚,当他父亲病时,就衣不解带地在旁亲侍汤药。这日含泪恭听遗嘱,伤心已极,正想等听完之后,安慰老人家几句。忽见他父亲说到临末六成,只说出一个“膝”字,便咽气而死。当时号陶大哭,恸不欲生,也顾不到什么家产问题。等到他父亲丧葬办完,才把老仆陶全找来,查点财产。果然他父亲与他留下的一成,尽是现钱,约有七八万两银子。老仆手里的田产家财,约值有二十余万,皆是不动产。惟有那六成家产,不知去向。陶全只知道那六成中,除了汉口有三处丝、茶庄,因为随老主人去过,字号是永发祥外,下余田业,一向是老主人掌管,未曾交派过,所以全不知道。估量老主人必定另行托付有人,日久不难发现。陶钧是膏粱子弟,只要目前有钱,也就不放在心上。居丧不便外出,每日依旧召集许多教师,在家中练习。

  练到三年服满,所有家中教师的本领,全都被他学会。每届比试时,也总是被他打倒,越加得意非常,自以为天下无敌。这一班教师见无可再教,便又荐贤以代。于是又由陶钧卑辞厚礼,千金重聘,由这些教师代为聘请能手来教他。他为人又非常厚道,见旧日教师求去时,他又坚不放走。对新来的能手,又是敬礼有加。于是那一班教师,旧者乐而不去,新者踊跃而来,无不竭力教授,各出心得,交易而退,皆大欢喜。

  陶钧又天资非常之好,那些教师所认为不传之秘诀手法,他偏偏一学便会。会了之后,又由新教师转荐新教师,于是门庭若市,教师云集。每值清明上坟,左右前后,尽是新旧的教师,如众星捧月一般地保护,真是无一个大胆的人,敢来欺负这十几岁的小孩。小孟尝名声传出去,便有慕名来以武会友的英雄豪杰,不远千里,特来拜访。于是众教师便慌了手脚,认为公子天才,已尽众人之长,不屑与来人为敌。一方面卑辞厚礼优待来人,以示公子的大方好友;一方面再由教师的头目百灵鸟赛苏秦魏说,先同来人接见,说话半日,再行比武。

  结果大多是先同教师们交手,获胜之后,再败在陶钩手里,由教师劝公子赠银十两以至百两,作为川资,作遮羞钱,以免异日狭路报仇。有些洁身自好之士,到了陶家,与这位魏教师一比之后,便不愿再比,拂袖而去。据赛苏秦魏说说,来人是自知不敌,知难而退。陶钧听了,更是心满意足,高兴万分。

  可是钱这种东西,找起来很难,用起来却很快。他那七八万两银子,哪经得起他这样胡花,不到几年光景,便用了个一干二净。要问陶全拿时,陶全因守着老主人的遗嘱,执意不肯松手,反用正言规劝道:

  “老主人辛苦一生,创业艰难,虽然家有百万之富,那大的一半,已由老主人托交别人保存,临终时又未将那人名姓说出,将来有无问题,尚不可知。余下的这四成,不到三年工夫,便被小主人化去七八万。下余这些不动产,经老奴掌管,幸喜年年丰收,便颇有盈余,已由老奴代小主人添置产业,现钱甚少,要用除非变卖产业。一则本乡本土传扬出去,怕被人议论,说小主人不是克家之子;二则照小主人如今花法,就是金山也要用完,当初劝小主人节省,小主人不听,那是无法。这在老奴手中的一点过日子以及将来小主人成家立业之费,老奴活一天,决不能让小主人拿去胡花,使老奴将来无颜见老主人于地下的。

  再者小主人习武,本是好事,不过据老奴之眼光看来,这一班教师,差不多是江湖无赖,决非正经武术名家。天下岂有教师总被徒弟打倒的,这不是明明摆着他们无能吗?况且每次来访友的人,为何总爱先同他接洽之后,才行比试?其中颇有可疑之处。老奴虽是门外汉,总觉小主人就是天生神力,也决不会这点年纪,就练成所向无敌的。依老奴之见,小主人就推说钱已用完,无力延师,每人给些川资,打发他们走路。如果真要想由武术成名,再打发多人,四处去打听那已经成名的英雄,再亲自延聘。这些亲自送上门的,哪有几个好货?至于打发他们走的钱,同异日请好武师的钱,老奴无论如何为难,自要去设法。现时如果还要变卖田产去应酬他们,老奴绝对不能应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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