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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金罗汉访友紫金泷 许飞娘传书五云步(2)


  法元强忍着怒,把信接过,揣在怀中。那黑衣男孩道:“家师许飞娘叫我把信送与师叔,说是不能见你。偏偏我不小心,落在二位姐姐手中,幸喜不曾拆看。异日如遇家师,千万请师叔不要说起方才之事。”

  法元点头应允,恐怕两个女子再说话奚落,将足一顿,便有几道红线火光,破空而去。

  黑衣男孩向着两个女子,谢了又谢。那两个女子问他信的来由,他说道:“家师刚从九华回来。到家后,匆匆忙忙写了这封信,派我驾起剑光,等候方才那个和尚,说他是我的师叔法元,并叫我与他不要见面。我等了一会,才见他落在文笔峰下。谁想交信时被两位姐姐拾去,我很着急。我藏在旁边,以为姐姐可以还他。后来见双方越说越僵,我怕动起手来,或把信拆看,回去要受家师的责打,所以才出来说情。多蒙姐姐们赏脸,真是感恩不尽。”

  那女子答道:“我适才同师妹在此闲玩,忽见几道红线飞来,落在峰上,知有异派人来此。我很觉此人胆子不小,正想去看是谁,忽见你驾剑光跑来。起初以为你跟上年一样,偷偷来和我们玩耍。后见你并不停留,掷下一个纸包,我知道那纸包决不是给我们的,否则不会那样诡秘。师妹出去抢包时,那和尚已到眼前,我才知道信是给他的。他就是师父常说的金身罗汉法元。我们哪要看人私信,无非逗他玩而已。你今年为何不上我们这儿玩?”

  那男孩答道:“我才是天底下最苦命的人呢。父母双亡,全家惨死,好容易遇见家师,收我上山学剑。以前常带我到此拜谒大师,得向诸位姐姐时常领教,多么好呢。谁想去年因家师出门,烦闷不过,来看望诸位姐姐,不料被师弟薛蟒告发,原不要紧,只因我不该说错了一句话,被家师打了我五百牛筋鞭,差点筋断骨折。调养数月,才得痊愈。从此更不肯教我深造,也不准到此地来。每日只做些苦工粗活,待遇简直大不如前了。今日不准我在此峰落地,想是不愿意教我同姊姊们见面的原故。”

  这两个女子听了,很替他难受。便道:“怪不得去年一别,也不见你来呢。你说错什么话,以致令师这般恨你呢?”

  那男孩正要答言,忽见空中飞来一道青光,那男孩见了,吓得浑身抖战道:“两位姊姊快救我吧,师弟薛蟒来了。倘被他看见我在这里,一定回去告诉家师,我命休矣!”

  说罢,便钻到峰旁洞中去了。

  不大工夫,青光降落,现出一人,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。这两个女子见了他,不由得脸上现出十分憎恶的意思。那少年身形矮短,穿着一身红衣,足登芒鞋,头颈间长发散披,打扮得不僧不道。满脸青筋,二眉交错处有一块形似眼睛的紫记,掀唇露齿,一口黄牙,相貌非常丑恶。这人便是万妙仙姑最得意的门徒三眼红蜺薛蟒。他到了两个女子跟前,不住地东张西望。那两个女子也不去理他,有意说些不相干的闲话,好似才出洞门,并未发生过事情一样。那薛蟒看不出动静,不住地拿眼往洞中偷觑。后来忍不住问道:“二位道友,可曾见我师兄司徒平么?”

  那白衣女子正要发言,年长的一个女子急忙抢着说道:“司徒平么?我们还正要找他呢。去年他来同我们谈了半天,把我轻云师妹一张穿云弩借去,说是再来时带来,直到如今也不送还。大师又不准我们离开这里,无法去讨。你要见着他,请你给带个话,叫他与我们送来吧。”

  说时,神色自如。薛蟒虽然疑心司徒平曾经到此来过,到底无法证明,自言自语道:“这就奇了,我明明看见红线已飞往西南,怎么他会不见呢?”

  那女子便问道:“你说什么红线?敢是那女剑仙到黄山来了吗?”

  薛蟒知话己说漏,也不曾答言,便怏怏而去。那女子不悦道:“你看这个人,他向人家问话就可以,人家向他说话,他连话都不答,真正岂有此理!”

  薛蟒明明听见那女子埋怨,装作不知,反而相信司徒平不在此间,径往别处寻找去了。那两个女子又待了一会,才把司徒平喊出,说道:“你的对头走了,你回去吧。”

  司徒平从洞侧走出道:“我与他真是冤孽,无缘无故地专门与我作对。想是家师差我送信时,被他知道,故此跟在后面,寻我的差错。”

  那两个女子很替他不平,说道:“你只管回去,倘到不得已时,你可来投奔我们,我今晚就向大师为你说便了。”

  司徒平闻言大喜,因天已不早,无可留恋,只得谢别她二人,破空而去。

  这司徒平出家经过,原有一段惨痛历史,他又是书中一个重要人物,本当细表。怎奈读者都注意破慈云寺,作者一支笔,难写两家话,只得留在以后峨眉斗剑时补写。这两个女子,年轻穿白的,就是餐霞大师的弟子朱梅。年长的一个,名唤吴文琪,乃是大师的大弟子,入门在周轻云之先,剑法高强,深得大师真传。因她飞行绝迹,捷若雷电,人称为女空空的便是。文笔峰乃是大师赐她练剑之所。大师因为叫朱梅来向她取神矛,去帮助金蝉擒蛇妖,恰好在洞外遇见。谈话中间,忽然看见法元来到,司徒平空中掷信,才有这一场事发生。虽然不当要紧,与异日破许飞娘的百灵斩仙剑大有关系,以后自知。这且不言。

  话说那法元离了文笔峰,转过云巢,找一个僻静所在,打开书信一看,上面写道:“剑未成,暂难相助。晓月禅师西来,爱莲花峰紫金泷之胜,在彼驻锡,望唾面自干,求其相助,可胜别人十倍。行再见。知名。付丙。”

  法元看罢大喜,心想:“我正要去寻晓月禅师,不想在此,幸喜不曾往打箭炉去空跑一次。”

  便把信揣在怀中,往莲花峰走去。那莲花峰与天都峰俱是黄山最高的山峰,紫金泷就在峰旁不远,景物幽胜,当年大心道人曾隐居于此处。法元对莲花峰原是熟路,上了立雪台,走过百步云梯,从一个形如石鳌的洞口穿将过去,群峰峰峙,烟岚四合,果然别有洞天。

  这时天已垂暮,忽然看见前面一片寒林,横起一匹白练,知道是云铺海,一霎时云气濛濛,布散成锦。群山在白云簇绕中露出角尖,好似一盘白玉凝脂。当中穿出几十根玉笋,非常好看。再回顾东北,依旧清朗朗的,一轮红日,被当中一个最高峰顶承着,似含似捧,真是人间奇观。仁立一会,正待往前举步,那云气越紧越厚,对面一片白,简直看不见山石路径。况且紫金泷这条道路,山势逼厌异常,下临无底深渊,底下碎石森列,长有丈许,根根朝上。一个不留神,滑足下去,身体便成肉泥。他虽是一个修炼多年的剑仙,能够在空中御剑飞行,可是遇着这样栈道云封,苍岚四合,对面不见人的景物,也就无法涉险。等了一会,云岚滃翳,天色越发黑将下来。知道今日无缘与晓月禅师见面,不如找个地方,暂住一宵,明日专诚往拜。那黄山顶上,罡风最厉害,又在寒冬,修道的人纵然不怕寒威,也觉着难于忍受。便又回到立雪台,寻了个遮风的石洞,栖身一宵。

  天色甫明,起来见云岚已散,趁着朝日晨晖,便往紫金泷而去。走了一会,便到泷前。只见两旁绝涧,壁立千仍,承着白沙矼那边来的大瀑布,声如雷轰,形同电掣。只不知晓月禅师住在哪里。四下寻找了一会,忽然看见涧对面走过一个小沙弥,挑着一对大水桶,飞身下洞,去汲取清泉。涧底与涧岸,相隔也有好几丈高下。只见他先跳在水中兀立的一块丈许高的山石上,抡着两个大桶,迎着上流水势,轻轻一抡,便已盛得满满两桶水,少说点也有二百来斤轻重。只见他毫不费力地挑在肩上,将足微顿,便已飞上涧岸,身法又快又干净。桶中之水,并不曾洒落一点。法元不由口中喝了一声彩。那小沙弥听见有人叫好,将两个水桶在地上一放,脚微顿处,七八丈宽的阔涧,忽如飞鸟般纵将过来,向着法元怒气冲冲地说道:“你走你的路,胡说什么!你不知道我师兄有病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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