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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三七回 云山无恙道侣修真 玉牒生芒妖尸惧祸(4)


  癞姑料定,金鬼仙子辛凌霄海上相遇时,受了讥刺,必然激怒,夫妻二人日内必约能手前来。自己正好坐山观虎斗,就便查看妖尸与所勾结的妖党法力深浅,以为异日之计。不等易静开口重提往探妖窟之事,便行设词劝阻。易静虽未把白眉禅师命白神雕传来的话放在心上,还是老想起前番和李英琼幻波池取宝之事。英琼末学新进,反倒成功;自己道行法力俱比英琼要高得多,反倒受了挫折,觉着难过。对于圣姑也有些不服,存着几分敌意。自负法力和师传七宝妙用,以为一任艳尸崔盈和圣姑洞底埋伏禁制多么厉害,决不能比赤身教主鸠盘婆和这次红发者祖还要神通广大,圣姑又正坐着死关,所有禁制均是昔年预设,无人主持运用,没有别人牵累顾虑。凭着自己神通变化,又有前番经历,洞中虚实妙用多半识得,不比以前一无所知,此去至多无什大就,断无失陷之理。因此始终不曾死心,屡欲背着众人,独自乘隙人池一探。但是癞姑善于词令,相处这些时,把易静脾气摸准。知她率真任性,尽管和鸠盘婆结仇相斗,遭了一次大难,回山苦炼多年,炼就元婴,功力大进,依然改不了好胜的天性。因此并不明劝说妖尸厉害,埋伏凶险,只借卫仙客夫妻为题,措词极为得体。易静虽是数中该经过这场厄难,过于恃强任性,毕竟不是浅薄之流,一听所说甚为有理,竟把前念打消,想等卫仙客夫妻和妖尸妖党斗过,再行相机下手。

  这时艳尸崔盈,自从同党两次火并之后,默想近日经历,有好些事俱似不在圣姑给自己所留的玉牒预言之内,心中有了希冀。原本觉着圣姑法力高深,凡事前知,曾说自己结果至惨。这些年来,除了由一位误入禁地,不知姓名的女子手内夺下那半部道书,玉牒上不曾提到的外,几乎无事不应验。因此终日忧惧,不能安心。但自得了道书以后,好些事故,玉牒上均未载及。加以修炼勤奋,脱难复体之期也近了三年,现时已能行动自如。如非想要恢复昔年十全十美,称粹美艳之质,已然试过两次,随时均可复体重生。只是元灵仍受一点禁制,怎么用尽心力,满洞搜查,也查不出那禁制自己法物所在。

  这还是因惊弓之鸟畏惧仇人,惟恐出洞应了仇人诅咒预言,胆小谨慎之故;否则,就此出洞游行,也非难事。至于运用玄功,神通变化,功力只有较前还更精进。现在别的不盼,只盼以后经历不落圣姑算中,那便是仇人昔年法力推算,尚有不到之处。事虽被她十九算准,设下种种陷阱,但对于自己的潜心苦炼,人定胜天,超出定数以外,又得道书之力,赶前两三年脱劫,以及借用外力相助一切,却未算出。只要真个如此,立即有隙可乘,不特免难脱劫,复体重生,一定如愿,并还可以毁她法体遗蜕,乘其元神入定,正坐死关,即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,报复这多年杀身禁锢深仇,均可称心而为,岂非绝妙?

  妖尸想到这里,勾动前仇,顿生恶念。意欲试探着开启圣姑藏珍之室,窥伺法体,看看有无阻碍。如无异状,可知圣姑当年不是不善谋人,拙于谋己,便是道法高深,不如所疑之甚。那便立下毒手,先与洞中两个邪法高强的妖党合力破去防护法体的禁制,然后攻破元关禁锢元神,拼着数十年苦功,用妖法将她炼成灰烟,报仇泄恨。但震于圣姑威力,道法神妙,不可思议,总是胆怯,临动手时,忽又变计,改用狐媚阴毒之策,唆使两妖党代为行事。那两妖党都经她平日色授魂与。

  虽以妖尸心中鄙恶,又以不到脱难的时候,怕污了仙府,转误大事,只在暗中分别示意,委身下嫁。一面推说原体未复,妄自交合,既误前修,而自己生平最得意的诸般奇趣,也无从使人领略。巧语搪塞,未使沾身。但二妖党俱已色令智昏,心迷神荡,其欲逐逐,各自视为禁脔,巴不得她早日脱难复体,尽性狂欢,享受奇艳。但那禁制妖尸元灵的法物苦寻未获,恨毒圣姑,早就各告奋勇,欲用自身法力,不问青红皂白,先把圣姑的戒体元神毁去,除了祸害,使那法物永找不到。不过平日多加一分小心,当时复体重生,决可无虑。只为妖尸知事难行,故意卖好,说恐妖党犯险,仇人禁法厉害,不可妄动,极力劝阻。二妖已被玩弄,无异婴童,不敢拂意而行,心还快快,好似两只饿极了的饥猫,明明看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肥鱼在口角边撩来撩去,只没法啃咬一口。好容易听她露出一丝口风,俱认作立功博宠的唯一良机,双方争抢,谁也不肯落后。

  妖尸知两妖党法力不相上下,本是没有把握的事,惟恐同归于尽。剩下几个日前因火并受伤残废的无用之辈,以后遇事,无可为助。又恐阴毒过甚,巧使入阱,全数丧亡,使别的有力妖邪视同祸水,闻风却步。始而仍是劝阻,以示二人自己冒失,甘为效死,与己无干。等二妖党非去不可,怒发力争,再用猜谜之法定一先后,约日行事。暗中再打叠起柔情蜜意,无限风流,一面鼓励去的一个,一面再对后去的一个,说自己真心相告,默认作千秋仙侣,知道此事吉凶难卜,不舍他去犯此奇险。而去的一个,也是真心相爱,虽是一头热,自己不爱此人,但是纠缠不清,身在难中,须人相助,不便得罪。又说:

  “幸你见谅,知我真心,不与明斗,才得勉强相安。心却厌恶已极,他既不怕死,乐得听任他勉为其难。如能成功,复体以后,事仍在我。彼时人已回生,就委身于你,夫妻合力,他也无可如何。如若因此受伤,他夸海口在前,自然无颜和你相争;再如送命,更是孽由自作,去我夫妻两人的心病。他如不行,你就能有成望,我也不舍你为我犯险,只好另作别计。虽然毁了他,却保全了你,岂非一举两得?不问他的成败,你我仍是一双两好,地久天长。本心是想,他虽惹厌,对我总是忠心,虽说你恨他,我也不愿他去送死犯险。偏你两人全都自恃,劝阻不从,只得在你二人争时,暗中设计,使他占了先去,以便他如伤亡,你可知难而退。原是真心相爱,看你特重,惟恐差失,用心良苦。你怎倒辜负我的深情,不知好歹厚薄,不高兴起来?”

  二妖党经妖尸一番狐媚愚弄,益发死心塌地,心花怒放,各自把妖尸奉若天人,死活惟意。妖尸原以为有几分希望,并非真愿同党送死,到时除详说虚实避忌外,并出全力在外应援相助。谁知那妖党进去才入伏地,触了禁网,人便和卫仙客夫妻在小池中失陷一样,室中所设,又是丁甲木火二遁,当时便陷在法体前头,神灯里面。妖尸和众妖党在外凝望,只见一阵烟光变灭处,人便不知去向。再看长明神灯,火焰头高起尺许,焰光中裹住一个寸许大小人影,在周身邪烟妖光环绕之下,正在手舞足蹈,好似奋勇对敌,高兴非常神气。知他已陷火遁之中,自己心神已迷,尚当破法将成,实则万无生路。

  妖尸虽然知道微妙,但以前受厄太多,心胆早寒,一则无此勇气;二则火中人是个左道妖邪,淫欲蒙心,灵智已迷,危机一发,毫无所知,正想起大功将成,可博妖尸欢心,恣情淫欲。不比卫仙客夫妇玄门正宗,元灵未昧,失陷不久,立即警觉,识得厉害,心有主宰,未被迷了本性。只要有一位法力较高、知道其中玄妙之人在侧,便可救出。这类埋伏,一经失足,陷身在内,虽也须人相救,但主要全仗自身省悟,心能自制,方可幸免,自己尚未警觉,外人便有天大法力,也无用处。妖尸和众妖党看出绝望,方在慌急无计,晃眼工夫,灯焰熊熊闪动,略一起落,焰中小人便似什东西落在油锅沸汤以内,滚了几滚。紧跟着,灯焰往下矮,回了原状。小人却似残雪投火,只焰头上微飘散了一丝黑烟,立即形神皆化,无影无踪。

  众妖党一见里面这等神奇厉害,俱吓得面面相觑,做声不得,休说争先,便妖尸叫进去,也不敢承应了。妖尸对于圣姑的一切设施,多半深悉,并不十分骇异。于是假意悲叹,说了些好听的话,又向落后妖党表示了些好意。然后借口修炼,退往自己停尸房内。正觉白葬送了一个得力同党,别的异状并未看见,到底自己以后是否仍落仇人算中,仍难查出。独个儿愁闷忧急,犯了本来穷凶极恶的乖戾之性,在房中厉声吼叫暴跳,咒骂了一阵。偶一眼瞥见正对尸榻壁上悬嵌的那两页对开的玉牒预言,妖尸仇深恨重,怒发如狂,无可宣泄,飞扑上去,一爪抓下,一声狞笑,露出白森森两排细白如玉的利齿,张开血也似红的樱口,便要咬去。猛又想起:

  “这两页玉牒共是六十七行,备载自己三次受责以及兵解以后之事。当初仇人付与时,曾有几句偈语。大意说此牒与己共存共亡,只要上面金字不变,仍有万一之望,一旦变色,朱文如血,便是生机已绝,末劫起始。如果全篇六十六行字迹齐现血字,运数便尽,与牒同灭了。昨日看去,字尚金色,可见脱难并非无望。留着此物,不特可以考验成败,并还可使自己触目惊心,预为之备。平空怒发,将它毁去,有什益处?”

  妖尸一向生性反复,喜怒无常。先时暴怒,原以兵解以后,元神又被禁锢多年,直到现在,虽用尽心力,去了许多束缚,但是最关紧要的元神仍似受有禁制。尤厉害的是随着心灵感应,不可端倪,也查不出设禁法物所在。只令自己知道厉害,要命也不敢离洞一步,又不敢试探出走。有时静心体会,直似身已自如,并未受什禁制;可是别的尚可,只一动念,想要出洞,或是他往,立即万念横集,生出种种罣碍,无量恐怖。仿佛只有安分在此,或能苟延残喘,一出洞门,立即形消神灭,万劫不复。这无形之禁,心神忧苦,比起以前身受,还觉难耐。不时忿极暴怒,直如疯了一般,不能自制。暴性过后,又复嗒然若失。这时正是老调重弹。

  妖尸心念一动,跟着瞥见牌上现出几行红影。觉着适才取下,意欲嚼碎泄忿时,看去尚是金字,如今突变红色,定是末路将临,决非佳兆。急得一手奋力抓胸,悲啸了一声,低头定睛一看,越发惊惶忧急起来。原来就这杏眼怒突,一刹那的空儿,不特牒上字迹由金色变作了红色,并且六十六行字迹只剩了十分之一。以前的原文已然隐却,仅开头几行朱文,把妖尸由上官红手中夺了半部道书,直到当日心存叵测,阴谋毒计,愚弄妖党,毁坏法体,以及妖党惨死等情,差不多全以极简明的词句,记在上面。底下空白了数十行,对未来之事,却是一字未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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