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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三三回 绝海剪鲸波万里冰天求大药 荒原探鳌极千寻雪窖晤真灵(6)


  有的花开径丈,叶大如帆;有的繁英细碎,密蕊如雪,清馨染衣,经时不散;有的翠干瑶柯,高可参天,琼莲万朵,满缀枝头,银辉浮泛,耀眼欲花,疑幻疑真,不可逼视;有的花大如斗,千叶重叠,粉腻脂溶,艳绝仙凡;有的花同杯大,密萼繁枝,香光如海,无限芳菲。内有一种形似梅花,而瓣作六出,朵也较大,铁干虬枝,形势古拙,凌寒舒芳,清标独上。更有冰芝、雪莲之类,丛生路侧,花林之下,多是从来未见之奇。除易静见过外,无不暗暗称奇叫绝。可惜此间草木多秉冰雪精英而生,易地不长,一离本土,便难存活。几种最好的,多是参天排云,荫被数十亩的老树,千年古木。即便主人割爱相赠,就有法力也难携回。否则,恨不能带上几种回去,才称心意。

  那环绕海的群峰,都自平地突起,虽也成为一环,但是三五错列,各具姿态,望如画图中海上神山,不相依附,峰与峰之间,到处皆可通行。众人一路观览,刚刚穿过峰峦,便见前面现出数百里方圆的天洋海。海水清碧,天空无风,偏是波涛澎湃,浪花飞舞,水势十分险恶。遥望海中有一岛屿,其形正圆,四边高起约二三十丈,中陷若盆。岛旁波浪更大,水势愈激,山容水态,树色泉色,与天光云影相互辉映,景更清奇。众人知到地头,便在近海之处择一花林停立,由易静、癞姑上前求见,二人便往岸边走去。众人在后遥望,暗笑主人师徒宫众,占有这等灵秘之区,无上清福不来享受,任其弃置,却去伏在海底。这么大地方,除初出口时仿佛见到两个夜叉影子,沿途竟未遇见一人,不知是甚原故,方在奇怪。前行易静、癞姑已到海边,刚躬身立定,忽见惊波乱涌,水声如雷。

  跟着冒起十来丈高一幢水柱,水花飞堕处,现出一个水怪,身高两丈,碧发红睛,獠牙外露,腰围鱼皮战裙,通体乌黑生光,上下身赤裸,手持银叉闪闪生光,与前见夜叉影子相似。一声怒啸,便举手中叉恶狠狠朝二人刺来。二人自不把这类水怪放在心上,也不还手,只由癞姑一人放出一片佛光,将他逼住,不使近前。二人若无其事,照旧通诚祝告,拜了下去。身刚拜倒,水声又响,由海中心岛前不远响起,一直响到海岸不远夜叉出现的前面。

  随着水花上涌,又跳出一个身材矮胖,形似侏儒,凸睛掀唇,面色碧绿,手执一把玉简,身穿道袍的秃顶怪物。这个却不动武,把手中玉简一挥,夜叉先自含怒退去,没水不见。然后摇摇摆摆,踏波而来。二人见他形态粗野,偏要扭捏,假装斯文,方在暗笑,那侏儒己然走近。易静看出他好似有点戒备之意,知畏佛光,忙令癞姑收去。那侏儒随向二人躬身,口吐人言道:“适才岛主已知二位仙姑来意,令即进宫相见。同行还有八人,还不到相见时候,请暂在绣琼原相候,随意游玩,恕不接待了。”

  众人相隔海边原不甚远,耳目均极灵敏。见后出水怪身材侏儒,说话声音如破锣也似。说到末两句,似想众人听见,声音更大得振耳,四山都起回应。说完,侏儒返身先走,径引易静、癞姑往当中陷空岛踏波走去,其行甚疾,晃眼一怪二人同到岛上,往右侧一转,便即不见。众人等了半个多时辰,不见出来,方在悬念成否,忽见海边白影一闪。定睛一看,竟是适才秘径中所遇白衣少年灵奇,正由左侧沿海边急行而来。到了易静立处,把手一指,身便隐去。同时水上微响了一下,前见夜叉又复涌现,持叉四望,见岸边无人,众人无一走近,面上略现惊疑之色,重又拨头没入水里。灵奇由此未再现身。正不知此举是何用意。又待片刻,便见前在紫云宫黄精殿筵前向紫云三女告警的矮胖长髯道人灵威叟,送易静、癞姑由右侧走出,到了岛边,互相举手作别。易静、癞姑便驾遁光飞来,晃眼到达。众人忙问:“所求灵药如何?”

  易静悄答:“由陷空岛上下降,直入岛宫,岛主赐见,颇为优礼。后向他提起来意,岛主未允未拒,只说此药为孽徒盗去不少,按说我们十人数万里远道来求,又有好几层渊源,自无不与之理。不过万年续断,还有灵玉膏,所存无多,也非全为备用,不肯送人,只因个中还有机密,不便先吐。又以久闻峨眉门下俱是能者,此番来了多人,迹近相强。现有两条路由我们挑:一是孽徒郑元规盗宝叛师,早应行诛,恰值无暇分身,被其漏网迄今,如能代将孽徒擒到,当即相赠。此事相隔太久,并还艰难,自然行不通。还有便是借此试验我们法力,由他指明丹室所在以及一切埋伏禁制,由我们十人合力盗取,得手拿去,否则作罢。我二人也不知他是何用意,便以婉言相告,说我们后生小辈,无论见赐与否,焉敢无礼?

  至于人多,乃是诸同门久闻绣琼仙境并岛主的大名,崇钦已久,借此前来拜识,并无他意,请勿误会,再三解说。他偏不听,并还非我十人合力盗取不可。照那岛主口气,又非含有恶意。没奈何,只得应承下来。他随命大弟子灵威叟引我二人遍历全宫,并还详说各层宫门埋伏的威力妙用,一一指点,言之惟恐不尽,方始送了出来。一会还命宫中侍者设席相款,处处均以嘉宾之礼相待。盗药成功以后,还要亲身延见,重新宴劳。那意思,亟盼我们成功,偏又是极难之事,这等矛盾行径,实是令人难解。”

  众人也觉真太不经,便问:“那藏处是否隐秘艰险?我们是否有到手之望?”

  癞姑道:“此事难说。他那藏处要想进去,说难不难,说易不易,不去身经,决不能知。”

  金蝉笑问:“此话怎讲?”

  癞姑道:“他那丹室在陷空岛海眼极深之处,我们盗时,沿途所经埋伏阻碍和海眼中各层禁制虽难,还有法想。所难者是最下一层丹室竞是活的,全室用万年寒铁铸成,海眼底下与玄冥界上磁源相通,有元磁真气吸住,升降无定。如不先将上面全阵制住,我们到了那里,不特好些飞剑法宝保不住,连自身也许被它吸住,不能遁逃。非有能制磁气之宝,不能入内。可是主人意思,却似极盼我们能够得手,什么机密都说出来,惟恐语焉不详,自己说过不算,并还令引去的人详细指点。看那意思,好似别人的东西他自己不便去取,必须假手于我们,他还在旁暗中尽力相助情景。主人如此用心,不是又有点容易么?”

  易静道:“我看容易虽不见得,不过丹室上面那一层埋伏,五正五反,人少决不能破。我们来的人不多不少,恰是十人。适才我已悟出克制攻入之法。你没见岛主先听我说,同来共是十人,倏地面色一变,现出怒容,再三盘诘十人同来,是否出于师长之命?后我力辩不是,面色才转。想了一想,又现喜容。这才令我十人合力往盗,并还有‘再多一人更好’的话,此事分明定数,得手虽难,望决不虚,否则,哪有如此巧合之事?我现时想起,再添一人,的确省事得多,还少好些担心,无奈他说限期只有三日,今晚子时,极光力弱,便须下手。”

  说时,又听海面上水响,波涛分飞中,现出十二名身材高大,相貌丑怪的侍者。前头四个,分捧着两个梅花形的青玉圆桌,形式甚是古雅,桌上各摆着五副杯箸,直上岸来,放在众人立处前面花林之内。另外八个各用六角雪花形的冰盘,上面分放着肴果酒浆之类,一一分设桌上。最后两个身穿着冰纨短衣短裤,项围红边云肩,面如冠玉的俊童,走近前来,向十人道:“教祖有命,说诸位道友远来,应尽地主之谊;复又以诸位道友将有丹室之行,使我二人转告,就在这里设下两席菲酌,一则慰劳,一则为诸位道友略壮胆气。只惜教祖和各师长有事羁身,宫中连日扫除未终,不便延款。等诸位道友事成,再同延往宫中相见。此时只请随意受用,并请把上下两席座位自行排好,认明五方五位。入座少时,同观敝岛极光小景。看完便可起身,恕无人来此奉陪了。”

  易静为首,向岛主礼谢答道:“岛主盛意,后辈等感谢无极。适才宫中已承教益,明知功力浅薄,难测高深,但是岛主之命,不敢不遵,自来恭敬不如从命,后辈等末学无知,只好勉为其难了。盛筵敬领,敬乞转代复命,说我十人有此仙酿,足壮胆力。倘蒙岛主德威所庇,不辱大命,未致陨越,再当趋前泥首以谢。”

  石生见这两个道童生得骨秀神清,通体白如玉雪,只不带一丝血色,看去冷冰冰的。这样奇冷之躯,所穿衣服薄如蝉翼,宛如一袭轻云笼着当中半截身子,看去由不得使人心里发冷。越看越怪,想看那衣服是何物所制,怎和云雾一样?刚凑过去待要发问,手指刚刚挨近,猛觉奇冷侵骨,赶忙缩回,笑问:“二位道友穿的是什么衣服?这么好看,又这么冷,挨都挨不得,法力高强,可想而知了。”

  易静觉着对方行事,令人难测。又知宫中颇有能者,禁忌又多。休看两个道童,功力决非寻常。见石生冒失,涎着脸去摸道童衣服,恐有忤犯,方欲示意阻止,不料惺惺惜惺惺,气求声应。

  二童也早看见石生年最幼小,相貌最为灵秀俊美,心中喜爱。不特不以为忤,冷冰冰一张脸反倒现出笑容。一个先笑答道:“我这衣服非丝非帛,乃万年玄冰中所抽出来的冰丝所织,其冷异常,外人决穿不了。宫中也只我两人能穿此衣,别人不喜穿它,也受不住。内有点原因,不能明言。我看你甚好。你们峨眉仙府久已闻名,想去不是一年两年,可惜无此时机前往。将来如有机缘,我二人前往寻你,可肯作主人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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