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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一六回 熊血儿喜得阴雷珠 小仙童初涉人天界(7)


  便笑答道:“这里新入门的通行难易,视各人心志定力如何。至于外人,更是休想妄入一步呢。这里地势虽小,一切布置有类人家园林或假山盆景,内中实具无限妙用。如换别位师弟,也不敢引客人游。只为小弟不才,入门年久,昨奉师命,吞为门人之长,而这小人天界,便归小弟掌管,颇知内中门径。而二位道友此时以外客来游,人门便走的是应行之路,虽不免沿着两崖上下的鸟道羊肠,峰崖幽谷,攀援绕越,多费一点跋涉升降,却和寻常游览一样,毫无异状。生人到此,如若心志坚纯,具大定力智慧,也可履险如夷,从容通过。如无人引,或是中道自行退出,误人歧途,立即被困在内,非到未了省悟,恐难脱出呢。”

  虞孝心终不信,便向狄鸣歧道:“此间如此精微神妙,反正地方不大,时间尚早,我和师兄何不勉为其难,试看配入峨眉门墙否,以博诸葛道友一笑呢?”

  狄鸣歧听诸葛警我口气,也误作八阵图之类。这类五行生克、九宫八卦禁制之术,原是昆仑派专长。只为近日闻见经历,深知对方法力无边,神妙莫测,向虽不甚信服,犹存戒心,不敢轻举妄动。但因虞孝生死至交,知他性强,说了必做,自己不听,便要独行,拦劝无用。心想:“对方是主,为人又好,决不至于使客过于难堪。一人势孤,二人合力,到底好些。”

  为留少时地步,笑答道:“乘此千载一时,增长见识,自是佳事。但我二人法力浅薄,如真失陷阵内,无法脱出,还在其次;如因时久,误了盛会,岂不可惜?到时还望诸葛道友格外留情呢。”

  诸葛警我听他先打招呼,便答道:“话须言明在先,此间阵法乃家师所设,小弟只奉命掌管引人入内,略加告诫,一切妙用早经设定,到时只把门户开放,任其通行,并不中途行法变幻颠倒,向来不作梗,一切听之。人陷在内,除却家师看他不堪造就,亲来送他出门,也无法去援引相助,全仗本人心志定力如何。二位道友到时,必能通过,决不致错过夜间盛会,却可断言。小弟现由应行之路绕出去,至那边出口相候。此外何途,皆可通行,只是不易而已。二位道友,能记准小弟所行途径,也可就此走出,难易全在自己。说起玄妙,实则又无甚奇异呢。”

  虞孝早已不耐,答说:“既是皆可通行,道友请便,弟等勉为其难好了。”

  诸葛警我微笑,道声:“前途相候。”

  往前飞驰不过四五丈,忽又飞升危崖上面的羊肠小道,折转回来,再往前进。似这样忽上忽下,忽进忽退,只见遁光飞驰,往复盘旋于危峰峭壁,鸟道悬崖之间,宛如孤星跳掷,晃眼不见。狄鸣歧比较谨慎仔细,先颇留意观看,想作万一打算。因被虞孝一拦,不令详看示怯,且对方飞驰既速,所经上下途径又是错综反复,曲折交岔,宛如蛛网,稍失一瞬,便难认出,记也委实艰难,总想主人不会使客过于难堪,只得罢了。虞孝虽不令狄鸣歧记认对方所行途径,却极留意对方有无动作。嗣见诸葛警我一晃飞出,并无行法之迹。行前又曾说,设施早定,来人有无法力,一样身经,决不在中途行法,向人作梗。越认定是八阵图之类。

  二人商量,偏不照对方所行途径,因为负气,要由谷中通行。初上来并未过于骄敌,先把五行生克,八卦方位,生门死户,一一辨明。自觉观察所得,与所料不差,对方所设,无不与己所学符合。然后并肩前行,始而贴着地皮,上下低飞了一阵。渐觉两边危崖高耸参天,一切景物均长了不知多少倍,迥与人谷时形似假山,具体而微,大不相同。心方一动,忽然悲风四起,蛇蝎载途,猛禽恶兽,怒吼驰逐,俱都凶睛闪闪,红光焰焰,磨牙吮舌,似要攫人而噬。谷中本就阴气森森,天光早看不见,这一来,更衬得景物越发凄厉。先还自恃法力,以为此类蛇兽乃主人所设,不好意思杀它们,已是留情,未足为害。又飞行了一阵,见前途茫茫,山重水复,直似置身大山之中。

  狄鸣歧首先警觉情形不妙,唤住虞孝,说总共没多远的路,怎会飞行了半日仍未走完?而山高却增加无数倍,莫非真个中了道儿?哪知不提醒还好,这一提醒,虞孝立时发急,略微计议,便同往空飞起。又往上飞了好一阵,那两边危崖,也没见继长增高,只是一任向上高飞,老过不去,二人在急了一身冷汗,终究飞不过去,只得降下。重又细查门户方位,另觅生门出路。不知怎的,这一落地,等到二次上路,法术竟全失去效用。二人也忘了御剑飞行,只见山岭重重,道路崎岖,不是危峰峭壁,便是悬崖绝涧,再不就是森林插天,荆棘满地。瞻前顾后,无可通行。就有途径,也是鸟道羊肠,横空孤寄,背倚危嫩,下临无地,加以毒蟒当前,恶兽在后,步步皆成奇险,由不得使人眩目惊心,惊悸失次。似这样辛苦跋涉,上下攀援,约计过了两三天,连经过好些难关,中间有十几次极凶险的,都是性命呼吸,死生系于一发。

  二人合力抵御,费尽心力,才得仅免于死,人已累得精疲力竭,遍体创伤。因神志早昏,竟不知此来何事,怎会到这暗无天日的险恶之地?只是一味前行,寻觅出山之路。直到最后,由一处奇险之地,勉强挣扎逃出,一同委顿在地。这地方是乱山顶上,一片突出的危崖,下面是无底深渊,来路是蛇兽成群。本是毒口余生,逃到当地,前进偏是无路,加以饥渴交加,滴水难求,而身后蛇影虎吼,又越逼越近。二人自忖必死,不禁抱头痛哭起来。哭了一阵,心想与其死于蛇虎爪牙,还不如坠崖一死,保得全尸。

  正呜咽计议间,狄鸣歧忽然悔恨道:“我兄弟二人,怎会死在这等所在?”

  话刚出口,渐渐想起以前投师学道之事,忙把心神强自安定,追忆过去。虞孝见对面不远,已有两条成围毒蟒,遍体纹绣,鳞光闪闪,张开血盆大口,吐着火一般的信子,往崖上游来。虞孝见狄鸣歧还在沉吟,当他怕死,心意未决,便拉他道:“生有处,死有地,我二人今已到了绝路,再不滚将下去自尽,莫非临死还要受这毒蛇咀嚼之惨么?”

  狄鸣歧自从心念一动,神志渐复,忙摇手道:“死在蛇口也是定数。此事奇怪,先不要忙死,等我仔细想想,我二人为了何事到此?以前也曾学道练剑,怎适才连只老虎都斗不过?”

  虞孝闻言,也渐明白过来,急切间仍未想起怎么来的。还是狄鸣歧发觉较早,想起自己原是道术之士,不应如此。反正寸步难移,一切命定,便把生死置之度外,索性闭了二目,澄神定虑,追溯本原,苦思了一阵。居然想到随师峨眉赴会之事,当时警觉,把前事一起想到,猛然大悟,绝处逢生,精神为之一振。刚刚睁眼大叫:“此乃凝碧仙府,小人天界幻境。我们自己狂妄无知,受此活罪,还不省悟服低,早些脱困出去。”

  话未说完,那两条毒蛇本在危崖来路边际,盘旋欲上,倏地双双身子一躬一伸,长虹飞射般一前一后对面冲来。二人生死至交,连日遇到凶险,都是合力同心,各重义气,相扶相依,争先锐身急难。这时虞孝也正想到开府观礼之事,还没想到恃强轻敌,妄欲通行小人天界一节,闻言心方警悟,二毒蟒已冲到身前。二人同坐地上,虽想到身有飞剑,可以抵御,却忘了四肢疲乏不堪。二蛇来势迅速若电,狄鸣歧见前蛇直扑虞孝,又惊又怒,大喝一声:“孽畜!”

  左手把虞孝一拉,待要纵起飞剑出去,猛觉彩光耀眼,奇腥扑鼻,身子绵软,竟纵不起来。一时惊遽情急之下,又忘了身后绝壑和松去左手,慌不迭就地一滚,竟连虞孝拖着同往崖下坠落下去。初坠落时,二人一般心思,以为这样缓慢来势,可驾遁光飞起,或升或降,均可无事。哪知身在仙阵之内,精神早已耗散,剑遁也早失去效用,一任奋力施为,竟飞不起,只是眼花缭乱,身如弹丸,飞堕不测之渊。崖壁上怪石像潮水一般,迎面往上飞起。斜视下面,无数大小石笋森列,宛如剑林矛树,锐锋根根向上,落将下去,便是洞腹穿胸,死于非命。才想起此中幻境,竟是真的,而自己的飞剑法宝,到此却在不知不觉中受了禁制,一无用处。

  这时小仙童虞孝首先觉得,只有服低告饶,或许还有生路。急喊:“弟子狂妄知罪,教祖原有!”

  狄鸣歧早对峨眉向往,只为师门恩重,不忍二心。近来更知峨眉派道法高深,颇不以虞孝此举为然。一则同门交厚,知他性刚,如若劝阻,必要独行。与其结局更糟,还不如同任其难,到时或有转机。又以主人和易,自身是客,至多找个没趣,绝无大凶,才与同行。适才省悟之后,心已服低,只未出口,听虞孝一告饶,也在心里默默求告。说时迟,那时快,本来落处相去下面还远,二人求告未终,忽坠势迅速,眼看地底千百成群剑锋一般的石笋,迎面向上涌来,断头折胸,万难躲闪,心寒胆悸。二人四目一闭,只等身受。隔了一会,尚未落到乱石丛中,头既不似初坠时昏晕,身子也似在实地上,不曾往下翻堕。心疑降至中途,被甚东西接住。睁眼一看,身竟坐在地上,面前景物忽然变小,仍是初入小人天界时景象,空中所见石笋林,也在身侧不远,和盆景相似,每根最高不过尺许。

  上边危崖削壁,遇险时所经景物,无不历历可数,只是一切俱都具体而微,由下到上,高才丈许。休说二人,便一个寻常人,失足坠落,也不至于就会送命。再看坐处,比起原发脚处,只前行了丈许。说是幻境,周身又是酸痛疲乏,不能起立,算计全境,未行百之一二,竟闹得出死入生,精力交敝,技穷智竭,法术无功,如非省悟服输,还不知再受多少罪孽。是真是幻,尚是莫测。再如前行,休说力竭难行,便能行,也无此胆勇。后退也成了惊弓之乌,不知能否。最可惜是在谷中白受了三天大罪,开府盛会,必已过去。师父当已回山,自己丢此大脸,见面还要责罚。正在相对愧悔,愁思无计,莫决进退,忽见前面危峰削壁之间,有一人影顺着上下纵横数不清的羊肠鸟道,飞驰而来,定睛一看,正是主人诸葛警我。二人大喜,急喊:“道兄快来接引,我二人知过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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