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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九二回 悔过输诚灵前遭惨害 寒冰冻髓孽满伏冥诛(2)


  魏氏用模糊泪眼一回看,油灯依旧明亮,畹秋只面上气色异常,仍然好好地站在身侧。哭问:“妹子,惊叫则甚?”

  畹秋狞笑道:“可恨雷二娘,因贱婢野死以前曾对她说,那双旧鞋曾交你弃入江中,定是我三人同谋,由你偷偷放落她兄弟箱内。以死自明,留有遗书,向丈夫告状。她本想追出救她,多亏我伏身门外,将她堵住,逼出遗书。原已和我们同党,近日她想嫁给萧逸,人家不要,日久变心,想给我三人和盘托出,快要举发,被我看破。昨晚乘雪夜与大哥同往,探了一回,未知底细。因事紧急,今晚本想我一人前往,大哥好心,恐我独手难成,定要同往,将她除掉。到时正赶上萧逸在竹林内向天设祭,妄想贱婢显灵。我们听出他还没有生疑,本想暂时饶她,缓日下手。谁知这不要脸的贱婢等萧逸一走,鬼使神差,竟和疯了似的,自言自语,历说前事,求死人显灵,活捉我们。

  我听出她恨我三人入骨,日内必要泄露真情,这才决心将她除去。现在人已被我二人害死,作为鬼取替代,吊死在竹梢上。只为萧家父子在竹林内一祭多时,去后我二人又听她捣鬼,伏在坡下雪窟里时候太久,只顾留神观听,不觉得受寒太重,通身冻木。我还好些,所以下手时,是我独自行事。事完,大哥不能动了,不得已只好捧着他回来。你洗脚时,一阵风过,贱婢雷二娘才死不久,竟敢来此显魂现形。亏我素来胆大,常说我人都不怕,何况是鬼,至多死去,还和她一样,正好报仇。尽管阴风鬼影,连灯都变绿了,我仍不怕,扑上前去。果然人怕凶,鬼怕恶,将她吓跑。我想这两条命债,是我三人同谋,但起因一半系我报那当年夺婚之仇;今晚害死雷二娘,也是我一人下手。鬼如有本事,只管上我家去,莫在这里胡闹。看我过天用桃钉钉她,叫她连鬼也做不安稳。大哥想也同时看见,所以吓晕过去了。”

  魏氏一面用被围住萧元,连喊带揉;一面听着说话,觉出畹秋语气虽然强硬,脸色却是难看已极。灯光之下,头上若有黑气笼罩。尤其是素来那么深心含蓄的人,忽然大声说话,自吐隐私。纵说室内皆一党,大雪深宵,不会有人偷听,还是反常。疑她冤鬼附体,口里不说,心中好生害怕。还算好,萧元经过一阵呼唤揉搓,渐渐醒转,并能若断若续地发声说话了。刚放点心,侧耳一听,竟是满口吃语,鬼话连篇。一摸周身火热,忧惧交集。只得扶他睡好,准备先熬些神曲吃了,见机行事。如不当人乱说,再行请人诊治。畹秋二次告辞。魏氏虽然害怕,因听说二娘是畹秋亲手害死,当晚冤鬼现形,畹秋词色异常,若有鬼附,适才又说了许多狠话,两次害人,均出畹秋主谋,鬼如显魂,必先抓她,自己或能稍减,留她在此,反受牵连。再者畹秋恐丈夫发觉她雪夜潜出起疑,也是实情。便不再挽留,送出畹秋。忙把二子唤醒,想仗小孩火气壮胆。不提。

  且说畹秋在萧元家中鼓起勇气出去,到了路上,见雪又纷纷直下。猛想起害人时,雪中留有足印,只顾抱人,竟忘灭迹,如非这雪,几乎误事,好生庆幸。又想起适才二娘显魂,形相惨厉怕人。再被冷风迎面一吹,适才从热屋子出来,那点热气立时消尽,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。方在有些心惊胆怯,耳听身后仿佛有人追来。回头一看,雪花如掌,看不见什形影。可是走不几步,又听步履之声,踏雪追来。越往前走,越觉害怕。想早点到家为是,连忙施展武功,飞跑下去。初跑时,身后脚步声也跟着急跑,不时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,声为密雪所阻,断续零落,听不甚真。

  畹秋料定是二娘鬼魂,脚底加劲,更亡命一般加紧飞跑。跑了一段,耳听追声隔远,渐渐听不见声息。边跑边想:“自己平素胆大,并不怕鬼,怎会忽然气馁起来?适才亲见二娘显魂,尚且不惧,只一下便将她惊走。常言人越怕鬼,鬼越欺人。如真敌不过她,尽逃也不是事,早晚必被追上。何况这鬼又知道自己的家,被她追去,岂不引鬼入门,白累丈夫爱女受惊?冤仇已结,无可避免,转不如和她一拼,也许凭着自己这股子盛气,将她压倒,使其不敢再来。明早等她入殓,再暗用桃钉,去钉她的棺木,以免后患为是。”

  想到这里,胆气一壮,脚步才慢了些。一摸身上,还带着一筒弓箭和一把小刀,原备当晚行刺万一之用。便一同取出,分持手内。一看路径,已离家门不过数丈之遥,恰好路侧是片树林。匆匆不暇寻思,惟恐引鬼入室,竟把鬼当作人待,以为鬼定当自己往家中逃去,意欲出其不意,等她追来,下手暗算。侧耳一听,身后积雪地里,果然微有踏雪追来之声,忙往路侧树后一伏。

  这时那雪愈下愈大。畹秋聪明,知道鬼畏人的盛气,离家已近,恐出大声惊人。又见雪势太大,鬼现形只一黑影,其行甚速,一个看不清,稍纵即逝。算准鬼必照直追来,伏处又距来路颇近,暗中把周身力气运足,等鬼一过,便由斜刺里刀弩齐施,硬冲出去,不问打中与否,单这股锐气,也把她冲散。刚准备停当,蓄势相待,忽听步履踏雪之声,沙沙沙仿佛由远而近。正定睛注视间,一晃眼,雪花弥茫中,果见一条黑影,由树侧急驰而过。畹秋手疾眼快,心思又极灵巧,知道纵扑不及,一着急,左手弩箭,右手小刀,一同发出。跟着两脚一蹬,飞身朝那黑影扑去。脚才离地,耳听“哎呀”一声惊叫,鬼已受伤倒地,同时声发人到。

  畹秋也纵到鬼的身前,耳听鬼声颇熟。正要伸手抓去,猛想起鬼乃无形无质之物,如何跑来会有声音?心方一动,手已抓到鬼的身上,无意中用力太猛,正抓着鬼的伤处。那鬼风雪中老远追来,误中冷箭,心里连急带痛,一下滑跌,扑倒雪里。再吃这一抓,立刻又“哎呀”一声惨叫,疼晕过去。畹秋觉出那鬼是个有质有实物,刚暗道“不好”,再听这一声惨叫,不由吓了个心颤手摇,魂不附体。忙伸双手抱起一看,当时一阵伤心,几乎晕倒。原来伤的竟是自己丈夫文和,并非二娘鬼魂。一摸那支弩箭,尚在肩上插着。慌不迭地一把拔下,抱起往家就走。越房脊到了自己门首,见灯光尚明,耳听水沸之声甚急。一推门,门也虚掩未关,进门便是一股暖气扑来。一看爱女瑶仙,正侧身向外,独对明灯,围炉坐守,尚未安睡。忙奔过去,将人放在床上卧倒,连喊:“快把伤药找来,急死我了!”

  话才说完,急痛悔恨,一齐夹攻,也跟着晕倒床上。

  瑶仙本知今晚这场乱子说大就大,不敢安歇,正在那里提心吊胆,对着灯光,焦盼去人平安回来,一个也不要出事,明早好去佛前烧香。忽见房门推开,钻进一个雪人,手中抱着一人,更是通体全白。心方一惊,已看出是谁,忙赶过去,开口想问,抱人的也已晕倒。慌不迭急喊:“妈妈,爹爹怎么了?”

  畹秋原是奇痛攻心,急昏过去,唤了两声,便即醒转。见爱女还在张皇失措,连忙挺身纵起,开柜取出多年备而未用的伤药,奔到床前。伤人也死去还魂,悠悠醒转,睁眼见在自己床上,叹口气,叫一声:“我的女儿呢?”

  瑶仙忙俯下身去,答道:“爹爹,女儿在此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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